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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世盗命(23)

作者: 群青微尘 阅读记录

祝阴笑得欲发开怀,笑容里却透出一丝凄凉,“壬寅年五月,阔别十年之久的大师兄回至天坛山,说自己跌下天廷,颈上系着条锁妖使的缚魔链,乞皮癞脸地要入山门,您说,祝某应如何是好?”

易情却厚颜无耻道,“放他进来罢。”

“放…进来?”祝阴冷笑,却又笑不下去。

白袍少年将两手枕在脑后,拎着降妖剑晃晃悠悠地道:“是啊,是啊。你是关门弟子,却不是守门护卫。我还未嫌你鸠占鹊巢呢,你倒莫名地嫌恶起我来了。”

“要祝某放一个对无为观不闻不问十年,人妖不明,还厚着脸皮要来斩无为观光的人入观?祝某先前对师兄有多敬重,如今便是有多失落。”

祝阴微微一笑,道。

“不过,若是师兄能败我一回,祝某便诚心恳切地放您入观。”

话音未落,他便猛然发力,蹬足扑前,转瞬间闪至易情眼前,一拳招呼向易情面门!没了降妖剑,祝阴只余赤手空拳,可周天流风都是他的坚铠利矛。

易情闪躲,乘隙挥舞着降妖剑,不让他近身。祝阴却挥掌生风,身形灵动,闪过降妖剑,一拳砸上易情鼻梁。

这小子下手极重,若不是易情有意翻身卸力,也许会被他打折骨头。易情捂着汩汩流血的鼻子,痛嚷道:“你欺负大师兄!”

祝阴笑道:“谁叫大师兄这般身娇体弱,祝某不过亲热地摸一摸大师兄面颊,不想却撞折了骨头。”

说着又连出几拳,烈风裹挟腕臂,将易情打得满地找牙,嗷嗷直叫。易情满脸是血,面目恐怖。

他心疼地摸摸自己崩裂的嘴唇,乘机将一把血攥在掌心里。祝阴倏然欺近身边,欲一拳砸到他腹中,这一拳风声凌厉,若是被打中定会当即昏厥。易情乘机一扬手,叫道:“三足乌!”

三足乌在空里盘旋已久,被流淌的云气阻隔难动,此时总算得破桎梏,猛然飞落。易情扬袖一挥,把指尖血珠抛入空里,三足乌张口一衔,咂巴着嘴道:

“总算记得还在天上飞的你老子了!”

鲜血入口,三足乌身形突而暴涨,一对鸦爪化作巨钩,倏然落下。三足乌猖狂地笑道:“喂,易情,你小子的血味儿还挺鲜。等有闲了,再放几碗出来给你老子尝尝!”

鸦爪猝然坠下,祝阴躲闪未及,头上竟是被结结实实地划了一记,当即身形趔趄。只是他浑身被疾风包裹,犹如身披盔甲,利爪未挠破他脸面,却震得他脑袋翻江倒海,嗡嗡作响。

巨大的乌鸦犹如磐岩,訇然落下,沉沉猛压在祝阴身上。祝阴两眼昏黑,被那巨鸦压得身骨欲裂。易情晃悠悠地走过来,用降妖剑在他周身画了个圈儿,又得意洋洋地刻上了缚神咒,妖冶的红光与电链交加,将祝阴捆了个结结实实。降妖剑刻出来的符字果真神威无比,连祝阴都无从挣脱。

祝阴被缚神咒镇住,恨得磨牙。易情寻了块石头大咧咧地坐下,拿袍袖胡乱抹了把脸,向动弹不得的祝阴咧嘴笑:

“你输了,师弟。”

被鸦爪和缚神咒锁着的祝阴艰难地抬首,却仍冲着他森然冷笑,显是不服气。

易情朝他扔小石子,“你让不让我进观门?认不认我作师兄?你不答应,我就在这坐着拿石子扔你,扔到你答应为止。”

小石子落在祝阴头脸上,簌簌地往下落。被降妖剑刻下的缚神咒锁住法力,他连一缕微风都运不起来。祝阴忍着怒,一动也不动,易情扔得厌了,问道:“你到底让不让我入观?”

祝阴很是嘴硬,阴阳怪气地发笑:“腿长在师兄身上,师兄若是想来,莫非祝某还能拦着么?”

话虽如此,他却银牙紧咬,险些将臼齿嚼碎。易情在心底估摸着,若是此时松了缚神咒,这小子恐怕当即会将他大卸八块。

微言道人攀着台沿费劲地爬上来,迷阵子先前一直倚着槐树打瞌睡,任他们闹得昏天黑地也不省得,这时总算撑开眼皮,起身慢吞吞地行过来。他们聚在巨大的鸦鸟旁,大眼瞪小眼,一时无言。

明明今日便是入观比试的日子,修士们却早跑了个干净,山门外半个人影也无,只余一地狼藉,符纸残屑、衣袍布片落了满地。

易情听罢他的话,却忽地从石上站起,前行几步,一屁墩坐在祝阴跟前。

他仰首问微言道人:“喂,胖老头,你也见过我宝术了,现在肯认我了么?”

微言道人踌躇了片刻,无奈地嚷道:“认,认!瞧你那混世魔王的模样,还有谁能冒得了文易情?”

白袍少年又转向迷阵子,迷阵子打着呵欠道,“大师兄回来便好。”却显是一副对他颇为无所谓的模样。

易情快活地哈哈直笑,他往后扑地仰倒,顺带拿降妖剑在困着祝阴的缚神咒上画了一记。流淌的电光止歇,祝阴身上的束缚倏时迸裂。三足乌松了爪,拍着翅沉重地飞起,巨翼笼在众人头顶,像一片墨色的阴云。

“天坛山,无为观——”易情躺在石台上,手脚疯也似的扑腾,向天高叫,“你们的大师兄回来了!”

祝阴踉跄着起身,若他还未遮目,旁人一定能瞧见他如同看傻子一般的眼神。他不再出手,只是嫌恶地掸了掸红袍上的灰。毕竟愿赌服输,他说过会让易情入观,认那小子作大师兄,便真会做到。

微言道人与迷阵子瞠目结舌,只觉这是场荒谬闹剧。纵使心有疑窦,他们却也只得将这被缚魔链捆着的白袍少年迎入观中。等了半晌,只见易情声息渐歇,不再同方才那般兴致高涨,只躺在台上纹丝不动,直勾勾地望天出神。

“喂,易情,怎么了?”微言道人拿履尖碰他,“不是要入观里瞧瞧的么?你离了这处十年,天坛山早变了个大样,老夫寻个时候带你转转。祝阴也不再拦你,你还瘫在这处作甚?”

易情的笑容却倏忽不见,捂着染血的肩头龇牙咧嘴起来。先前祝阴放出的凶魂在肩上撕了条裂口,他又一直绷着神,将疼痛抛诸脑后,如今心头陡然一松,却觉痛楚彻骨。

“哎唷,好痛!痛死我了,别说入观了,我如今爬不起来啦!”易情哇哇叫唤,惹得其余三人面面相觑。

微言道人赶忙蹲身,看他伤势,只见得皮肉翻卷,甚是可怖,当即叫道:“着实伤得不轻!迷阵子呐,你去住房里寻些布条、滇七来,老夫榻上还有只药蒲芦,里头还有些药酒…”

白袍少年却突地止了叫嚷声,摇头,道:“不必。”

胖老头眼都直了:“不必?”

易情煞白着脸强笑:“师弟背我去住房便好。”说着,他摊开手,了无生气地道,“我快没气儿啦,但只要有师弟香肩担一担,我便能好得了。”

祝阴方才站定,将身上的尘灰仔细拍去,听他如此一说,当即恶上心头,冷声道:“谁要背你?被一个妖物挨在背上,祝某心肝脾肺都似要染了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