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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世盗命(21)

作者: 群青微尘 阅读记录

这小子先前怎么都不肯认他,可画过杀他的符字后总算死心了,若他不是文易情,那符箓确也不可能生效。如今这厮竟得寸进尺,想亲自动手来试探自己。易情瞬时瑟索,发了身冷汗。

他心里盘算了一番,那凶魂能杀自己,定是比自己厉害的。而祝阴杀凶魂简直如反掌之易,如此一算,他的法力约莫只抵得上祝阴的一枚小手指头。

易情强作镇定,背着手问:“好,你要怎么试?”

祝阴略奇,道:“还能如何试?宝术一使,谁先告殂,谁便是输家。”

“这可不算得公平。”易情摇头,“你有两样宝术,我才有一样,从数目上看,我本就吃亏。”

“那大师兄想比试甚么?”

易情摇头晃脑,“我甚么也不想与你试。”

祝阴面色发黯。易情又摆出一副谦恭模样,道:“因为我身上没一样能比得上你,我认输啦。若真要比试,只有一样我是能胜过你的。”

“是甚么?”

“入山门,我比你要早。因为我是你大师兄。”易情背手笑道,“还有一样虽不足称道,却也是我的一技之长,那便是…偷。”

“偷?”祝阴蹙眉。

“我是黎阳县里最厉害的插手偷儿,甚么都偷得。”易情轻松道,“就在方才,我偷了样玩意儿,那物对你来说极重要。你要不要猜猜,我偷了何物?”

修士们在他们说话的间隙间已如潮水般退去,蹑着脚步,轻轻地不敢出声。石台上一片宁静,槐花仍在静静地飘落,可天顶上墨云如蛇盘踞,已然掀起莽莽狂风。

祝阴浑身一凛,手指摸上绸袖。他见识易情偷术之高妙,那小子宝术平平无奇,只能靠墨术画出柄破烂铁剑,对偷鸡摸狗之事却甚是熟稔。

可他身上又有甚么物事是可偷的呢?不过是些平日里降妖伏魔用的墨箓,不算得过分稀贵。

倏然间,他想起了供在三清殿中的神位,面色忽而煞白。这厮不会将那玩意窃了来,拿在手上罢?除了石室之外,只有此物为他心系,最为重要。祝阴蹙眉,心头如蚁噬般灼痒,方想出声,易情却踱步过来,将攥拳的手一伸,递到他面前。

易情朝他咧嘴一笑,“你被偷的玩意儿就在我掌心里,你猜到了么?”

祝阴没答话,他又接着道:“你猜不到,看来那物于你而言也不甚重要。”

红衣弟子咬牙切齿,易情是头一回见这师弟忿然而狼狈的模样,心里不由得窃喜。他缓缓松手,一缕鲜红顿时从指缝间流水似的泻了出来。

众人哗然,论议声蜂起。一时间,所有人的眼都直勾勾地盯向祝阴。

易情手里握着的,是一条艳红的绫带。

祝阴迷茫地眨眼,缚眼的红绫已在不知不觉间被易情偷在手里,他眼前再无一物遮挡。

藏在红绫下的是一双鎏金似的瞳眸,眼里似映着烂漫的辉光,像泻进了漫天星河。只是在他睁眼的一刹,众人皆觉目眩。那黄金似的双眼带着惊心动魄的瑰丽,不似人间应有之物。

“我偷了你盖着眼的绫带,然后才发觉你原来不是个瞎子。”易情笑嘻嘻道,故意调弄他。

“师弟,我瞧你容姿秀俏,莫要在这清苦修道了,咱们将来齐上天廷去,做一对儿伉俪可好?”

第十三章 插手起风澜

方说罢这话,易情便满意地看着祝阴的面色由白转红,又转至恨恼的青紫,一时间仿佛坠入染缸,好不精彩。

沉默半晌,祝阴冷声道,“还我。”

易情明知故问:“还甚么?”

“你偷了甚么,便要还甚么,连同你的性命一起!”

祝阴陡然厉喝,先前那游刃有余的模样倏然不见。他瞪着眼,金瞳在晦暝天色中粲然生辉,亮得如两团涌动烈焰。只一抬手,怒涛般的狂风便卷上他周身,犹如蛟舞龙旋。

覆眼的绫带被取下,易情方才头一回看清了他的模样,这小子生得白白净净,眉清眼秀,显是一副遭姑娘家喜欢的模样。也不知是生了甚么怪病,偏要将一对漂亮招子遮着。

从先前的几回交手来看,他猜祝阴使的是驭风的宝术,威力无穷。《九卷》有云:“精阳气上走于目。”有些修士为了抑阳起阴,甚而会毁去自己双目。易情猜测,祝阴的宝术与他的双目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他才会闭目不看,免得阳气流淌,阻碍宝术发运。

猛烈狂风扑面而来,易情的手腕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利爪攥起,疾风将腕骨碾得格格作响,顷刻间他动弹不得,似被巨掌牢牢按在原处。

“还来。”祝阴上前一步,伸手道。

易情依然嘴硬:“落到我手里的东西,便没有再奉还给别人的道理。有本事你也把这玩意儿偷了去!”

祝阴抬手,清风将红绫从易情手中拂出,红绫如蛇般款款落入掌心里。易情眼睁睁地看他动作,竟丝毫动弹不得,他慢条斯理地拨开发丝,将绫带重新缚在眼上,道:

“我不偷,只会抢。”

好一个只会抢!易情把牙咬得格格响,可惜有心无力,挣不开这狂风的桎梏。待做罢这一切,祝阴俯首望着被烈风压得跪下的易情,冁然而笑。

“大师兄真是淘气。祝某本来总算下定决心,要认您这大师兄,可转念一想,又觉您道术生疏,法力低微,还善行鼠窃狗偷之事,败德辱行。若是不亲自与您比试一回,恐怕难以服众,祝某心中也着实不安。”

看来这小子是决心要亲自试探自己一回了。易情正心里发憷,只见他将手轻轻一扬,自己便如槐花般被山风飘然托起,轻盈地落在石台上。

易情方才站稳步子,却忽见祝阴如鬼魅般闪身至眼前。放颠疾风倏然裹住手脚,他被一股巨大推力抬起胳臂,结结实实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这小子使的果真是驭风的宝术,且能借风操动自己的手脚!易情被自己狠狠打了个耳光,眼前金星直冒。祝阴再一挥掌,他又像个被木杆牵住手脚的灯影人儿一般,手掌不受抑止地抬起,发狠地打上自己面颊,一掌又一掌,直在眼前扇出了一片斑斓五彩。

微言道人瞧得眼直,脱口便道:“好!”

老头儿旋即又赶忙拿胖墩墩的肉掌捂住口,他险些忘了文易情也是无为观里的弟子。

被接连打了几掌,易情昏头胀脑,几近昏厥。他猛甩脑袋,忽而如脱兔般蹬起双腿,在地上踢起一片沙尘。

尘沙漫散,迷了众人的眼。祝阴一惊,运起骤风欲将沙尘荡开,却忽觉腿上一紧,低头一望,却见下袴侧边上不知何时已被贴上了一枚黄符。上头有从太上正一咒鬼经里描来的符字,约莫算得缚神咒,本来贴在微言道人的药葫芦上,却不知怎地被撕下来贴在了他腿边。

祝阴冷笑。

这不必说,定是他那大师兄搞的鬼。祝阴看这厮宝术平平,唯有偷术诡妙,动作起来悄无声息,也不知是甚么时候近了他的身,将符纸贴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