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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世盗命(198)

作者: 群青微尘 阅读记录

这是天书!

天记府中藏有记载天下生灵命理的簿册,其被称作天书。此书平日里若无大司命准许,无人可阅。祝阴不曾想过这天书竟被神君随手放入桌屉里,一时哑口无言。他阖上书,却又觉心痒难耐。犹豫半晌,总算又翻开那簿册,指尖如勾连千钧重石,费了老大的劲儿才翻开下一页。

休说是他这等武官,天记府中也少有人阅览过天书。祝阴心潮如沸,呼吸促乱,一页接一页地翻去。

他要寻的是神君的那一页天书。神君大人身为凡人时究竟是何等模样?他欲要知晓,心急如焚。

翻书翻得急了,他直起身子,却不慎擦落了桌上丝垫。赭笔擦出一道红痕,落至他脚下,祝阴拾起,起身放至桌上,却忽觉那笔杆上余温尚存。一个念头登时如霹雳般闯入脑海。

神君大人并未走远!

正在此时,一道清冷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祝阴,放下。”

一股疾电突而蹿过脊背,寒意爬上他的脖颈。仿佛有铁爪钳住腕节,祝阴眼睁睁地望着自己两手格格发战,放下天书。

身子仿佛不受控制,此时的他便如一个杖头偶人,被无形的杆儿支住手脚。

那声音不怒自威,淡冷里透着巍巍山岳似的微言。他猛然回头,可下一刻,一道声音又先行传来:

“别动。”

于是他果真就一动也不得动。祝阴冷汗涔涔,方才想起大司命为何受天下人神惶惶危惧,因为其掌世间寿夭命理,言语中亦有无可忤逆的威权。恐怕此时神君若开口叫他自裁,他的身子也会不由自主地作出这般举动。

“神君大人……”

祝阴颤声道,“祝某知错……”

他嗅到了身后那人身上的槐花芬香,清清凉凉,如冰一般沁满心房。神君平淡地开口:

“你知你错在何处么?”

“错在……擅入天记府。”祝阴扶着桌案,不敢回头,磕磕绊绊道,“错在擅阅您文书。”

他犹疑许久,方才从舌尖慢慢吐字,“错在……欲阅天书,探您过往。”

“不对,”神君道,踱步至他背后,祝阴寒毛卓竖,如鲠在喉,却听得身后人道,“全都不对。你还未曾知晓你所犯之过错,祝阴。”

祝阴抖抖簌簌,如枝头凋叶。他眼神上飘,望见紫檀架顶放着一本本刑狱名册,册脊被贴了黄条,写着在诸天牢中受罚的神鬼名儿。他曾听闻大司命无情,腔子里的一颗心霜寒雪冷,顿时心也凉了半截,不知神君会如何罚他?

薰风拂面,槐荫摇荡,像泛起一湖青烟碧水。沙沙草叶声里,他突而听得神君轻声道。

“你错在……迟迟不来见我。”

一刹间,周身仿若禁锢皆松。祝阴愕然回首,心跳如盛夏蝉音,躁乱不歇。他望见了神君立于他面前,一袭漆色官衣,清峻如霜,可却难得地笑靥恬静。

“神君大人?”祝阴试探着唤道。

神君微笑着看他。

“祝某是在做梦么?”

“为何说是做梦?”

祝阴的舌头似打了结,“因为您在这儿……还会对祝某笑。”

“我日日皆到天记府来,在此处有何奇怪?”神君说,“我也生了嘴,有嘴便不会笑么?”

祝阴摇头,不知何时,眼前已蒙上一层水雾,世界似隔着一层纱罗。

“但我仍要罚你。不然你欠了记性。”神君道。

“您要如何罪责,祝某皆甘愿领罚。”祝阴说,心中却仍惴惴不安。

他突而像被海潮裹卷,耳边风声飕飕,一刹间便被抵至案边。冰凉如雪的指尖探入交领,束带像失了气力,娆媚地自腰上滑落,低伏在脚边。

祝阴如遭沸水浇顶,脸上一片熟红。他低低地叫了一声“神君大人”,旋即被吞去了声儿。他被神君按在案边,深深地亲吻。帘外满庭空翠,窗内一室春情。两人唇齿相栖,听林叶在风中簌簌翻卷,似落起微雨。

“那便罚你……”神君放开他,轻声道。“陪我做个美梦罢。”

——

象骨锥儿挑开束发红绫,绯色襕衣像水一般落下来,流泻在地。绿槐荫浓,婆娑树影相交,似重重墨晕,两个影子在其中旖旎叠抱。

祝阴被按在红木书桌边,衣衫一层层褪去,他像浑提葱一般被剥开。他心如鹿撞,混混沌沌,只觉神君的吻落了下来,洒在颈后,像轻柔的雨点。

神君大人是要这般罚他么?祝阴惶惶不安,想起方才翻过的合阴阳图本,却觉那相合的男女脸上皆带着醺醉似的欢欣。那仿佛不是酷刑,而是件乐事。

兴许真如神君所言,这是一场美梦,而非于他的折磨。

正怔神间,神君的指尖却梳过发丝,轻扳过他面颊,噙住了他的唇。软舌像鱼一般游过齿列,祝阴慌不择路,低低气喘,却忽觉身上一凉。软风钻过窗纱,在肌肤上逗戏流连,不知何时,他已不见寸缕。

指尖下探,祝阴被烫烙似的一颤,神君如拨月琴般轻捻慢抚。软而热的唇离开,祝阴伏在案上,惊愕地喘气,艰难道:“神君大人……您真要这般罚祝某么?”

“是,有甚么不妥么?”

祝阴睫羽低垂,“不……祝某不求您降宥,只怕自己……会玷了神君大人。”

神君道:“你擅入天记府中,已犯天廷律令。又未经准允擅阅天书,真是错上加错。为何要如此做?”

“祝某自惭形秽,不敢面见您。”祝阴声音渐弱,像细细的烟丝。“又欲更近您几分,着实左右为难……”

祝阴大半身子倚在案上,脸红如烧。他虽身历万险,厉杀无数蜂起妖寇鬼盗,鬼怪对他退避三舍,慑于他凛然神威。可此刻他却自甘依顺低伏于神君面前。

“其实你只需与我招呼一声,我便会教你在此出入无阻。”

“是……是。”祝阴喘息道,“祝某……自当谨记。”

“往后记得与我开口,就像现今一样——”

疏香自背后飘来,他似被抖落了满身槐花。神君俯下身,声息近在咫尺,如浅拂柳丝,勾得他心尖儿一颤。

一刹间,心头如掀紧风雪浪。祝阴闷哼一声,心火蔓延,燎遍周身。他浑身战栗,不知自己是应畏悚还是欢愉。神君与他紧密相接,如鱼水相容。祝阴像在浪尖摆荡的舟楫,随浪拍击。

“神君大人……神君大人……”祝阴金阳似的眸子里似落起了疏雨,泪如断线的晶珠,自颊边滚落。他攥着拳,胡乱唤着那人的名儿。一只冰凉的手覆上手背,神君与他十指交握,平静地道:

“我在,祝阴。”

一案纸页在耸动间滑落,像飘散于空的雪片。祝阴倚在案上,瞳眸中雨雾濛濛。

“求您别走……别离开祝某……”祝阴低低噎泣。

“我不会走。我会一直看着你。”神君说。“哪怕你浑然无觉,也会永远守望着你。”

熏风拂动一庭春色,掀起帘栊,两人身姿在帘后影影绰绰。深吻几回,祝阴的唇被摩挲得如艳红梅杏,泛着润润水光。他身子劲瘦,虽显武官凌厉,却韧如绸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