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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世盗命(125)

作者: 群青微尘 阅读记录

血从指缝间滑落,左不正却紧抓着剑刃,毫不在意。她只着一身玄色襌衣,身形单薄却锋锐,像刚出鞘的利刃,仿佛能斩断天下万物。

她歪着脑袋,一个诡黠的笑意自脸上浮现,道:“这不是怕姑父有分桃之好,乘机将我夫君偷了么?”

见象王脸色不快,左不正笑得愈发开怀,她拖着声儿道,“对啦,姑父,这几日来我左思右想,觉得这小子就这么入了咱们家门,着实像个外人。我不爱他,他只爱财,要是你想搅黄咱俩的婚事,另给我寻个文绉绉的酸腐书生来,那才叫我难办。”

象王蹙眉,“哼,那你想如何?”

他这侄女古灵精怪,仿佛有一肚子倒不完的坏水。可铸神迹之人注定受尽荣宠,他也着实拿左不正没法子。

“不如这样,”左不正咧嘴一笑,“我同这叫易情的小子上朝歌里的道观去,求段姻缘红线,免得他跑了。”

易情方才脱险,气喘连连,却又忽觉不妙,捂着脖颈,仰头问道:“朝歌的…哪个道观?”

“自然是去最灵验的那个了,我听闻天坛山里有座道观,筑有月老殿,又立有太阴星主和九天卫房圣母像,许多人说在那儿拜了能结下良缘,多子多福。”

左不正对他笑盈盈地道,笑意森然,像一只诡诈的小妖精:

“就这样罢!我们去天坛山无为观,且先结下一段良缘!”

第十一章 鸳鸯错比翼

翌日清晨,日暖风和,左不正早早地吩咐下人去车行雇了架大章车。她大步流星地跨入厢房中,将正香甜入睡的易情揪着耳朵拎起,摔进车里。

易情耳朵被拧得彤红,发出杀猪样的惨叫,左不正一拳捣在他脸上,将他揍得没了声儿。车子开始启程,轮声辚辚,顶棚上计里程的木偶哒哒作响。易情捂着脸,在车中坐起,好奇地四望,只见车上放着几只草垫,整洁却简陋,便问:

“咱们是要去天坛山么?为何不坐左氏自己的车子?”

左不正坐在他对面,慢条斯理地拭着金错刀,脸色平静无澜,说。“你若是坐左氏的车子,车厢壁里会先埋伏好五百刀斧手,载你一路去往西天。”

“总而言之,你小心点儿罢,我那臭姑父已盯上了你性命。”她举起金错刀,在半空里倏地一挥。刀刃破空,风声猎猎,寒光在易情颈边戛然而止。易情脖颈一寒,禁不住起了身鸡皮疙瘩,少女却勾唇一笑,笑容明媚生光。

“喂,你知道么?他逼着我成婚,便是想让我赶快留下子嗣。毕竟我武艺绝伦,要是一不小心铸得神迹,飞升入天,他觉得左家便要绝后了。”

易情流着冷汗,悄然从刀刃下挪开身子,说:“左氏的许多族人…还有你的妹妹不是留在人间么?何谈绝后?”

左不正倚着围棚壁,挤眉吐舌地道:“等我升天之后,我当然会带三儿走,若左家里还有受难的人儿,我也会一齐带上天廷,只留臭姑父孤伶伶的一个在人间便好啦!”

她的眼里似有一轮满月,明灿灿的。易情挠了挠脑袋,说:“你是不是讨厌你姑父,不想留下能被利用作铸神迹的器具的子嗣,才选了我?那一日在酒肆前,你抛出的绣球明明先砸中了我的师弟,可为何你后来却选了我?”

左不正不疾不徐地将金错刀移开,缓缓地收了鞘,落在易情身上的目光渐而变得玩味,她笑道:

“因为,你比较像个‘人’。”

易情苦笑,抱着手说:“哼,我知道我是个瘸子、瞎子,连个完全的人都算不上。我师弟丰神俊秀、神采英拔,于是你便瞧不起我,专选个脓包来给你传宗接代,是不是?”

“倒不是瞧不上你!”左不正哈哈大笑,“昨日你在湖心亭时,不是问了许多关于三儿的事,很是关心她么?你还对臭姑父义正词严,宁死不屈,这些我都看见啦。”

她脸上像笑开了花儿。易情讪讪地点头,这女孩儿有所不知,死亡于他而言已算家常便饭。

“所以,三儿说你是好人,我也相信她所说的话。虽然你是个瘸子、瞎子,又残又穷。”

左不正撑着脸,直直地凝望着易情,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那笑容褪去了往日的锋利,像春风轻拂,暖意融融。

“但我觉得,你是我见过的人里,最像‘人’的人。”

大章车一路颠簸,到了朝歌城中。左不正和易情下了车,赶至黎阳县。两人到卫河边乘了舟,一路到了天坛山。天坛山雾沉云锁,郁郁苍苍。沿着石阶向上走,只见千峰入霄,筒板瓦覆顶的山门浮现眼前,山中水雾很重,放眼皆是白茫茫的一片,犹如走在云间。

石阶旁有引路的石像,皆雕成白兔的模样,身上篆字,灵动可爱。左不正正细看石像上的字样,却见易情目不斜视,直直走上石阶,仿佛此地他已来过千百来回。左不正心中疑惑,抬头叫道:

“喂,脓包!”

易情回头,少女叉着腰,吊着柳眉,问他道,“你知月老殿怎么走么?你走得这般快,万一走岔了路,那该如何是好?”

白袍少年摇摇头,神色轻松,道,“山门处会有人相迎。他会给咱们指路。”

平日里迷阵子听了微言道人的吩咐,会在山门边铺开草席,舒舒服服地打瞌睡。他负责引路,却也不想多劳神。于是便伸出一臂指着月老殿的方向,直挺挺地躺在席子上睡觉。若有香客前来拜访,见了他这古怪的入睡姿势后,看一眼他手指的方向,便会心下了然。

左不正见他一副自得的模样,心中略感不快,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狠狠捉住了易情的手掌。

“你…这是做什么?”易情被她猛地牵住手,猝不及防,愕然道。

他们十指交握,左不正的手掌犹如铁钳,纹风不动。

佩刀少女哼了一声,道:“我还想问,你跑这么快是作甚么?这一路上兴许处处都有姑父的伏兵,你这脓包手无缚鸡之力,要是离了我身边,岂不是很快便会小命不保?”

“待在我身边。”左不正斩钉截铁地命令道,旋即摆开一副笑吟吟,对易情说,“你要是离我远了一步,我便拿刀鞘把你屁股抽成三瓣儿。”

话已说到这份上,易情浑身觳觫,唯唯连声地答应了。可他这回却失了算,两人走到山门前,却见在这片云白之间,有一抹鲜红亮色立在门柱边。

走得近了些,那朦胧的雾气里却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含着笑,却布满阴翳,像一条嘶嘶吐信的毒蛇。

易情心里突而一惊,怕是自己眼花,遂揉了揉眼,睁眼再看时,那浮现在眼前的脸庞却未变。

这不是梦,而是现实。山雾重重,祝阴红衣似血,背手而立,微笑着站在山门前。覆眼的红绫后仿佛射出两道寒光,直直落在易情与左不正紧牵的两手上。

“欢迎二位远道前来,光临敝观,”

祝阴笑靥如花,可易情却望见他脖颈上青筋暴起,像是极力平抑着熊熊怒火。他这师弟咬牙切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