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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世盗命(109)

作者: 群青微尘 阅读记录

说着,他伸手一指墙头上放着的那枚菩提子,道:“所谓神迹,便是成常人难及之事。十二丈着实太近,于您这般技艺精湛之人而言,简直易如反掌…”

七齿象王大笑:“…因此,要二十四丈远!”

“第一赌便是,公子要在二十四丈之远处,踢出鞠球,打中墙头菩提子!”

那缎衣公子听了,汗出如浆。

二十四丈,那已超了常人之限。这鞠球是以皮革包裹,内藏草叶棉花,踢动虽不大费力,却也不算得轻盈。听了此话,缎衣公子赶忙开口道:

“左大人,二…二十四丈,着实有些强人所难……!”

象王笑呵呵道:“公子是蹴鞠好手,定能做到,不是么?”众纨绔也在旁起哄,连连叫道:“兄台是能人,此事定能成!”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缎衣公子也不好婉拒,便往后退了许多步,几到方墙脚,将鞠球放在地上,深吸一气,奋力踢出。

鞠球如离弦之箭般急射而出,飞到半空里时,气力竟似是有些不足,软垂了下来,蔫蔫地滚落在地。鞠球未飞上墙头,而是骨碌碌滚到了墙根。

缎衣公子见了,颇有些丧气。其余纨绔哄笑作一团,亦有人上前拍着他肩,安慰道,“兄台莫急,做事并无一蹴而就的道理!下回还能成!”“二十四丈远,若是换寻常人来踢,恐怕连球还未脱脚,便得滚落在地……”

那缎衣公子听了,咬咬牙,道,“不错,这回用的气力仍小了些,我等会铆足了劲儿,看我不将这破球丸踢上墙头!”

有人站在墙根,替他将鞠球远远地抛了回来。缎衣公子接住鞠球,将它放在脚底,伸腿欲踢。

正在这时,从旁突而伸来一只肉掌,将他拦下。缎衣公子诧异,抬头一望,却是笑容可掬的七齿象王。

七齿象王摇摇头,又道了一句:“且慢!”

缎衣公子望了望地上的鞠球,缩回腿,困惑地问道:“左大人,怎么了?”

象王笑道:“公子第一回 踢不中,已算得输了,卑人可得向您索些代价。”

“代…代价?”缎衣公子一听,登时急了,“甚么代价?先前你可没说这事儿!”

七齿象王又将脑袋摇了一摇,“你平时在柜坊里赌钱,莫非没输过钱么?”

“输…自然输过。”

“这便对了,赌局这种事,向来有输有嬴。没有常败之人,亦无常胜将军。”象王说,“与神明相博,更得摆好公允棋秤。输便是输了,要付出代价。”

缎衣公子面白如雪,“那…那代价是甚么?”

七齿象王笑道:“代价便是,要拿些稀贵之物来抵押。您瞧您身上有甚么珍奇之物么?”

那缎衣公子苦思冥想,忽而一拍脑袋,抖索着手摸上胸口。他解下一只云头玉佩,抖着手交给象王,道,“这、这是家父送予小弟的玉佩。家父曾千叮万嘱,要小弟保管妥当,若是不慎丢失,便要打断小弟的腿。”

象王咧开一口白牙,接过玉佩。“确是稀贵之物。”他一挥手,对缎衣公子道,“公子,请罢,您还能踢第二回 。”

众纨绔看得目瞪口呆,可迫于左氏象王的威势,竟也不敢插口。缎衣公子总算得知自己与七齿象王打这赌算不得占了便宜,当即汗流浃背,两股战战。

将鞠球放在地上,缎衣公子猛一咬牙,抬足踢出。这一回鞠球在空里划开一道新月样的弧线,险险落在了墙头,却没中那枚鲜红而细小的菩提子。于是缎衣公子毛发皆竖,抖若筛糠,从身上再摸出了一块蝠首玉珩,说是娘亲留下的遗物,颤着手交予七齿象王。

第三回 踢那鞠球时,他疾跑几步,猛然发力,一足踢出,却听得腕节格格作响,一股刺痛急蹿上来,脚腕竟是险些脱了臼。可这回总算成了,鞠球如电光般激射而出,划破阴风,撞跌了墙头的菩提子。

“好!”

众纨绔见了,爆发出一阵如雷的喝采声。

那缎衣公子亦长舒一口气,拖着发痛的腿脚,向七齿象王拱手道:“给左大人献丑了,您看,这样便算得神迹了么?”

七齿象王却笑着摇头,“这是第一赌,卑人与您一共有三赌。三赌尽胜,方才算得取胜。”

“第二赌,”肥腴男子抬手,指向空中漫舞的点灯儿小虫。“公子需将球踢开三十丈,且接连踢中三只蚂螂!”

踢中…空中的飞虫?

缎衣公子骇然,点灯儿在他面前轻盈盘旋,可却飞得极快,一转眼便旋到了另一处。他方才几乎要废了一腿,方才将鞠球踢上墙头,可若要他踢开三十丈,还要连中三只小虫,这事儿简直匪夷所思。

“公子,事到如今,可莫要退却。”七齿象王笑吟吟地看着他。

左氏声威如山,而如今他又正身处于荥州众势家子弟面前,若是露怯,便是拂了自家脸面声名。于是缎衣公子硬着头皮,只能再拼力猛出一脚,可惜方才那一踢过后,他气力衰竭。那鞠球悠悠地飞了一阵后,又缓然落地。

缎衣公子脸上一红,转向七齿象王,“左大人,对不住,小弟着实力气不继,今日再踢不得了。”

七齿象王却笑如春风,半张铜面之下,他露出一口森然白牙。“公子这回输了,又要付甚么代价呢?”

“这…”缎衣公子支支吾吾,将周身摸了个遍,可这回确是寻不到甚么值钱物事了。

象王说:“若是无钱财,便拿性命来抵罢。”

他笑吟吟地说着这样的话,教那缎衣公子陡然震恐,一时间头脑中空白一片。

突然间,一阵惊恐的哭嚎声自一旁响起。缎衣公子倏地转眼一看,却见众纨绔已然胆裂魂飞,望着地上倒着的一人惊叫连连。

仔细一瞧,那人的头颅不知何时已然不翼而飞。血如泉溅,顷刻间染红了鞠室。

缎衣公子看得心胆俱裂,猛然回头,却见七齿象王莞尔而笑,缓缓抬手。

他的手里拎着一绺发丝,将倒地那人的头颅缓慢地抬起。另一只手却恭敬地向前一挥。

“请罢,公子。”七齿象王道,“您还能再踢一回。”

——

夕阳西下,落晖如火。

七齿象王从鞠室里出来,在门前的叶纹地壁上擦了擦履底,留下了一抹厚重的血印。

鞠室里已没了声息,仿佛一个人都不曾来过。

守在门边的黑衣人恭敬地给象王递上手巾,七齿象王擦了擦手,将巾子丢回他们怀中。他向街衢迈开步子,一个头戴恶鬼银面的黑衣人碎步跟上,低声问道,“象王大人,里面的人……”

象王摇了摇头,“晾着罢。将铸神迹视作儿戏的人,天廷怎能收容?”

荥州城中人欢马嘶,人涌如潮,无人发觉他自鞠室里走出。

七齿象王见过许多欲铸神迹之人。可这天下众人多只愿坐享名利,得神仙威名,却不想要成神迹需得经受万死千磨之苦,刀山血海之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