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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龙暴露了他的小犄角(102)+番外

他肃穆而郑重,嘶哑的声音像抽拉的生锈风箱:“坍塌历325年12月19日上午10:43分,我作为遗物整理师来到低层区13号小巷12-501,为余人先生收尾人生。”

对于低级畸变者来说,他们唯一会被尊称为‘先生’的时候,大概就是这一刻。

老赫说完放下背包,道:“开始吧。”

桑觉问:“我要做什么呢?”

诗薇扔给他一个棒棒糖,也给自己撕了一个:“小甜心第一次干这活,可以先在旁边看看。”

桑觉撕开棒棒糖的包装纸,嗅了嗅后含进嘴里,含糊道:“这些东西都要带走吗?”

诗薇摇头道:“他大概是没料到自己会死在城内,所以没有提前委托过。只需要整理有用的东西,其他的都要丢进下面的回收箱,然后对整间屋子进行消污染处理,就算结束了。”

“那他的遗物最终会怎么处理呢?”

“居民用不到的东西会充公,用得到的物品会出现在一月一次的慈善广场,分发给有需要的人。”

余人的东西不多,倒是很好整理,鞋子衣服这些东西都算遗物,可以留给一些实在买不起生活用品的人。

诗薇摘下墙上的便利贴,随口读出上面的内容:“今天有个普通人夸我脖子上的鱼鳞很好看,一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但确实有点开心。他似乎很想要一片,如果下次有机会再见,就把家里之前脱落的鳞片送给他,晒干过的,摸起来不会黏腻,希望他会喜欢……”

日期是12.1日。

诗薇递给桑觉:“不会是你吧?”

毕竟大多数普通人看到人身上长出鱼鳞,就算不一脸嫌恶,也会离得远远的,更别说夸好看了。

桑觉摘掉嘴里的棒棒糖,抿了下唇:“真的很好看。”

诗薇扬起唇角,嫣红的嘴唇含着棒棒糖的末端,牙齿发出咬合的嘎吱声:“要是所有人都有和你一样的审美,他也许就不会死了。”

桑觉没应声,诗薇认为是极端的守旧派杀死了余人。但之前霍延己说过,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要随意揣测任何人。

墙上的便利贴不少,他一一看去。有些便利贴很旧,有些很新,交错地贴在墙上。

【真的太可笑了,也许高层就是想把我们逼上绝路,让一个极端的守旧派成为监管者最高执行官,疯了吧?枉我曾经还把他当做偶像。】

这是在说霍延己吗?

桑觉抿了下唇,好像不管是畸变者还是普通人,对霍延己的误解都很深。

明明霍延己很好,并不极端,他只是在努力地维持秩序。

不过当年,霍延己为什么要说出那番令人误解的话呢?

【我告诉他们,霍延己出现在了灯塔前,来送畸变者的勋章,他们都不相信,或觉得霍延己在作秀……我心里也隐隐这么认为。】

【真的是够了!今天被一个令人作呕的胖子吐口水!这种油腻邋遢出口成脏的人都能得到尊重,凭什么我不能?】

【又是想干脆去死的一天,只有工作的时候才能平和的沐浴阳光……什么时候我们也能走出低层区,寻常地走在街上呢?】

【他们说,那些所谓的高级畸变者也有罪……这些人的强大成功更加衬托了我们的卑劣丑陋。】

……

【他们说,要换一个最高执行官……我有些不安?怎么换?】

【我想举报他们,换一个人成为最高执行官,我们就能得到最好的待遇吗?好像并不可以。】

最后这几张贴纸的内容有点奇怪,桑觉趁后面的诗薇和老赫不注意,把这两张摘下来偷偷塞进了口袋,打算带回去给霍延己看看。

余人住了三十年的屋子,他们二十分钟就收拾完了,一大一小两个纸箱。

大纸箱里装着余人的衣服鞋子,还有一卷被褥。小纸箱只有成年人的两个拳头大,余人的私人用品就都在那了,都是一些平日收藏的酒瓶盖。

这就是余人的一生。

最后就是消污染处理,污染基因在空气中存活不长久,但以防万一,还是要进行全面消毒。

离开的时候,老赫带着诗薇朝里面欠了欠身,表达最后的哀悼。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余人这个名字也会被彻底地尘封在居民数据库中,再难有人记起。

诗薇递来一包纸巾包起来的东西:“哝,拿着。”

桑觉打开一看,是一包坚硬的鳞片,即便脱落已久,它们依旧保持着完美的光泽。

“既然他说了想送给你,那就随你处理吧,丢掉也行。”诗薇扔掉棒棒糖的棍子,“但想要收藏你就得小心点,别被划伤污染了。”

“好的,我会小心保管的。”

桑觉收下了这份礼物,帮老赫一起把大箱子抬了下去。

这样的遗物收取持续了一天,如果东西少,他们都多跑几家,累在一起然后送去遗物管理处,东西多就要收一家去一次遗物管理处。

但大多数死者的遗物都和余人一样,一两个小小的纸箱就装完了。

晚上六点,桑觉终于迎来了下班。

分开的时候,诗薇给了桑觉一个工作牌:“你要是觉得这份工作还可以,明天就带着它来A区1号监管局报道,我们一起出发。”

“我的工资是多少钱?”桑觉最关心这个。

“月薪二百五。”诗薇摆摆手,并起手指抛了个飞吻,“明天见,小甜心——如果你能帮我告诉霍长官,有位美丽的女士非常想邀请他共度一夜就更好了。”

“……”桑觉眨了下眼,“他拒绝了。”

诗薇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这句,跟在老赫身后消失在人群中。

熟悉的宵禁广播再次响起,还有三个小时的倒计时。

桑觉在原地站了会儿,感觉今天做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做。老卡尔的酒水也没领,领了也不知道该放哪。

他没有家。

……

书房里,正在批阅文件的霍延己第三次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了。没有开门的声音,也没有讯息。

他站到窗户旁,注视着街上行色匆匆的人们,拨了个通讯出去。

“桑觉还在您身边吗?”

“不在了,遗物整理处六点下班。”那边传来老赫低哑的声音,“那孩子有点说不出来的怪,你要注意点。”

霍延己嗯了声:“我心里有数,您放心。”

挂断后,霍延己直接给桑觉拨了个通讯过去,很久都没人接。

就在他拿起外套准备出门的时候,通讯器里响起了一道试探的声音:“是霍长官吗?”

“……是我。”

十分钟后,霍延己出现在了老卡尔曾经经营的酒馆里。

这里乱糟糟一片,东倒西歪一地人,多少都带了点伤,鼻青脸肿,到处都是酒瓶碎片。

桑觉站在吧台旁,被巡逻队的人管制住了。

他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却不开心地移开视线。

霍延己走过去,捏过桑觉的下巴打量了会儿,淡淡问道:“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