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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肉不欢(70)

龙昭堂气得脸色发青,手心用力,扭断了我小指骨,十指连心,锥心刻骨痛得我呲牙咧嘴,却依旧痛骂不止,博古通今,包揽中外,各种市井粗话骂得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将我一脚踹出车外淋雨。

我磕磕绊绊地走到石头旁边,摸摸额头,发现他正在发高烧,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含泪坐在露天荒野下,用自己身子将他包裹起来遮雨,周围是无数纹丝不动侍卫,却静寂无声,天地间仿佛只有我们俩蜷缩在角落里偎依,寒冷雨点在旁边声声泣泣,诉说着孤独和无助。

有个侍卫脚轻轻挪动,悄悄将旁边一块油毡布踢了过来,其他人都装看不见,没有吱声。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想将油毡布从地上拾起,包裹起石头。

龙昭堂暴喝声传来:“把吃里爬外家伙拖去斩了。”

我赶紧把油毡布丢了,摇头解释:“我是自己捡。”

好心侍卫依旧被拖去处死了,他临行前说:“小妹妹,别哭,你也很可怜,我不怪你。”

他不怪我,依旧因我而死。

龙昭堂穿着华服,孑然立于黑暗中,如王者般桀骜地巡视着他领土。目光所过处,周围侍童低头,美人垂眸,侍卫屈膝,皆不敢抬头多看他一眼,不敢多说一句话,他环顾四周,最后独自缓缓走入车内,卧在美人榻中,听着无数甜言蜜语,抱着自己无人欣赏画作,慢慢地看,慢慢地看……

灯下身影,比我更孤独。

雨停了,黎明黑暗渐渐褪去,朝阳总会到来。

龙昭堂派人重新做了火刑台,重新为我整了妆容。我拖无可拖,垂头丧气地告别了石头,缓缓步上高台,用绳子固定了我双脚。

风吹起满身彩带,凌乱飞舞,火光带着浓烟升起。恍惚间,我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我睁开眼,见健硕黑马踏过小河,跃过树丛,矫健飞驰。马上拓跋绝命一身黑衣劲装,微卷长发被风吹去耳后,腰间红绳在身后飞舞,他速度比去时更快,像闪电似地笔直朝我们冲来。

一直昏迷石头忽然睁开眼,猛地挣脱束缚,几根拇指粗绳索随着一小片锋利黑曜石碎片,同时落在地上。他毫不迟疑地抽出旁边侍卫腰刀,跳起身,在空中踩着侍卫脑袋,跃上火刑台,鸽子翻身一刀砍断我脚上绳子,然后拦腰举起,用尽全身气力往拓跋绝命掷去。然后自己直直地堕向火中。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跃过人群,飞过二十余米,如过山车般冲入拓跋绝命怀里。

石头从火中滚出,在地上转了几个圈,全身痛得抽搐不能动弹,依旧大喊道:“大哥!快带她走!”

龙昭堂从惊变中回过神来,命令:“放箭!杀了他们!”

瞬间,拓跋绝命踩了两下马镫,没有掉头,也没有减速,他提着我腰再度往后一抛,自己则抽出飞索,直直向石头冲了过去。

千百支利箭,呼啸着划过长空。

绝命

我在空中扑腾了几下,被长鞭一带,落入温暖怀抱,熟悉熏香味传来,我惊讶地睁开眼,叫道:“南宫冥?”

南宫冥带着七八十人,穿藏蓝色紧身衣,面蒙黑布,骑着骏马。他冲我竖起食指点点唇,示意不要叫破身份,然后解释道:“拓跋绝命找我求援。”

我更惊讶:“南宫世家离这里足足有两天路程,拓跋绝命如何一天来回?”

南宫冥笑道:“龙昭堂动,我跟着他动,在路上相遇。他拦住我说你快死了,求我相助,我便借与他最好乌云骓,连夜同行,赶来救人。”

“石头!石头还在里面!”我抓着他衣襟,求道。

南宫冥眼角弯了弯,惋惜道:“龙昭堂权势熏天,人马众多,不能正面为敌。我只带了几十人,还不敢暴露身份,如今能救你出来已是万幸,洛儿妹妹别急,后面事情我会尽力而为……”

他指挥众人放箭掩护,射倒几个侍卫,却龟缩在后头,我知他们与公与私都没有拼命救石头理由,只能眼睁睁看着拓跋独身冲入箭阵,干着急。

万幸是,龙昭堂昨夜暴躁乱杀人,那个好心侍卫死得太冤,让其他人心有不满,不少人都出工不出力,箭势虽强,准头却不好,大半偏离目标,飞天飞天,遁地遁地,射云射鸟射树,就是不射人,气得龙昭堂直跳脚。

拓跋绝命黑衣黑马,单骑直冲敌腹,视上千侍卫为无物。他右手长索在空中画圆,挡下飞来箭支,夹着马肚子侧身卧倒,长索另一端卷上地上石头脚,用力拖起,扯上马背,瞬息间调转马头,跃过侍卫头顶,试图突围而去。

龙昭堂暴怒,夺过旁边长弓带头一箭射去,拓跋绝命回首接住箭支,反手掷去。龙昭堂大惊,往旁边侧身,箭支已穿过肩胛骨,将他牢牢钉在车门上。龙昭堂痛得惨叫一声,却很快镇定下来,他猛地将箭拔出,捂着不停冒血伤口,咬牙对侍卫发令:“若让他们跑了!你们便全部别想活了!”

主子重伤,谁也逃不了干系。侍卫们放下怨念,齐心协力,将箭支放准,直刷刷地向我们射来,仿佛要将所有人捅成马蜂窝。

“撤!”南宫冥赶紧调转马头,匆忙离去。

漫天箭雨里,我见拓跋绝命拼命催马,疯狂赶来。他死死抓住缰绳,将石头用飞索缠在马腹上。乌云骓虽神骏,却负不得两个大男人,它后臀已受伤,嘴角吐出白沫,依旧忠诚地继续奔跑,可是依旧跟不上南宫冥马队,渐渐消失在我视线范围内。

疯狂地跑了大约一个多时辰,龙昭堂侍卫没有追来,南宫冥终于停下马,轻轻出了口气:“洛儿妹妹,这里是洛河交界,最近皇帝要南巡,这几天会由水路途径这里,洛河镇全镇戒严迎驾,龙昭堂再放肆,也不敢带上千士兵前来这里骚扰,否则被御史参造反,他也没好日子过,所以我们安全了。”

我看着身后被马蹄扬起尘沙,担忧地问:“石头和拓跋呢?他们怎么还没来?”

南宫冥温和地说:“我和拓跋绝命说好了,我只负责救你,毕竟石头是南宫家叛徒,我没要他命已是宽厚开恩了。”

我说:“他叛南宫世家……也是为了被送给龙昭堂我。”

南宫冥道“黑卫必须断七情六欲。”

我问:“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人有感情,七情六欲是断不了,否则你为何要来救我?”

南宫冥张张口,想否认,最终还是闭上嘴,陪我等待。

我笔直站在路边,每当焦急地快发疯时,就轻按藏在袖中断掉小指,用关节处阵阵剧痛来清醒混乱头脑。我曾以为自己在这个莫名其妙世界,只要不付出任何感情,不喜欢任何人,就可以只为自己而活。我想做个清醒旁观者,却不知何时悄悄入了局,再也抽不出身。

等了小半个时辰,轻快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乌云骓带着满身伤痕,仿佛天神般出现在我们面前,上面是趴着拓跋绝命和石头。

我心中大石落地,欢快地冲了过去,在马前担忧地问:“你们没事吧?”

拓跋绝命没有答话。

我忽然想起往事,羞愧不已,急忙鞠躬道歉:“拓跋大哥,前些日子是我们对不起你了。晚点石头伤好,我们定当给你磕头斟茶道歉。”

拓跋绝命还是没有答话,倒是他身下石头发出了微弱声音:“大哥,到了吗?洛儿呢?”

我觉得不太对劲,伸手去拉拓跋绝命,他纹丝不动,我再用力拉了几下,他忽然整个人堕下马背,手里还紧紧握着缰绳。这时我才看见他背上,插着四五支长箭,其中一支刺过了心脏。

鲜血隐入黑衣,他心跳已经停止。

我跌坐地上,捂着嘴呆了一小会,又疯狂冲上拼命摇,希望能得到一丝回应。南宫冥快步上前,探探他气息,又按了一下脉搏,然后摇摇头。

“他……他……”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摇头问,“开玩笑吧?他……他怎么会死?他武功那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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