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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侵[向哨](75)

但林苑竟然在里面找到了一间拥有治疗舱的诊所。

负责接待的医生看见林苑带来了伤员,十分兴奋,把诊所里唯一的一台款式老旧的治疗舱夸得天花乱坠。

“包好,包好。但凡在五号区受伤的哨兵,那都是在我这治好的。”

倪霁被安置进一个半玻璃的封闭治疗舱内。浅绿色的治疗液流出,慢慢淹没了他整个身躯。

好疼,他想,太疼了。

他是一个习惯了伤痛的士兵。

但他想不到世间还有这种疼。

明明漂浮在温暖的治疗液中,却像是整个人被架上刑场。被烧红的铁钉反复贯穿身躯,浑身的骨头都被烧融了,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尖锐的痛。

他甚至控制不住手臂的不停颤抖。

这就是反噬。是透支了身体的代价。

但他觉得,自己愿意承受这个。

至少他还活着,至少他没有带累任何人。

他没有死去,也就没有让那个向导再一次体会到那种伤害。

倪霁咬住牙关,不让一点点苦痛的声音从喉咙中流露。

“我说这个哨兵伤得也太重了点吧。”戴着眼镜的医生看着治疗舱内的哨兵,手脚麻利地调整仪表盘上的数据,“这样都还有命从污染区逃出来,也算是奇迹了。”

“不过没什么,只要躺进我这里的治疗舱,什么样的伤都能给治好。”他很快把调好的数据板给林苑看,着重在价格栏上比划了一道,“优惠价,给你打了个骨折。保证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哨兵。”

林苑冷冰冰的一张面孔毫无表情,这让一脸热情的医生有一点挫败感。

“麻醉剂呢?”林苑看完,抬头问。

“麻……麻醉?”医生很吃惊,“你要知道,他可是哨兵,普通的麻醉剂对哨兵没有用。”

普通的麻醉剂对五感强大的哨兵毫无作用,特制的针对哨兵的麻醉剂非常昂贵。大部分哨岗的哨兵都用不起这种金贵物。

何况医生觉得也没必要。哨兵的身体素质强大,恢复能力都很好,一点疼痛忍一忍就过去了。

“可是他现在很疼。”那个小姑娘平淡地说。

治疗舱内的倪霁睁开了他的眼睛。

“你确定吗?那可得加不少钱。”医生口中喃喃,“费用接近普通治疗的翻倍。太浪费了。其实疼一下也不会死。”

他打开保险柜,从里面取出了一支细细的针剂,在经过林苑的同意之后,注射进了治疗舱的给药管。

悬浮在治疗液中的哨兵,紧紧绷着着的肩膀终于能够放松了下来。

他忍不住舒服的叹息一声。

像是从永无止境的炮烙地狱中被带出来,坠入了一片温暖的海洋之中。

没有人理解这一刻的感觉。因为不会有人知道他一直在忍受怎么样的痛苦。

不,有一个人她知道。倪霁想起林苑刚刚说的那句话。

给他用麻醉剂,他现在很疼。

倪霁没有转头去看玻璃窗外和医生说着话的向导,他睁着眼睛看着自己头顶治疗舱。

漂浮在眼前的绿色治疗液很美,有一点像精神图景中的那片海。

林苑和医生说着话。她没有想到,有人把她此刻说的话一句句听了进去,小心地收了起来,变成一颗美丽的珍珠,收进了精神图景的最深处。

“他的身上有很多旧伤。”医生和林苑说,“你看要不要趁着这次,一起给他治疗一下。这样病人将来会少很多痛苦。”

“比如说腿部这里的旧疾,正好趁着这一次,一起做个手术。还有手肘,指骨,肺部也有点问题……”医生说着说着,看着手里不断增加的账单,自己觉得实在是一个过于庞大的费用,哪怕他把利润压到最低,也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有点迟疑地抬头看站在身边的小姑娘。

“当然,”那个脸上看起来很冷淡的向导说,“给他做最好的治疗。”

隔绝在治疗舱内的倪霁闭上了眼睛,微微蜷住了手掌。

“把这个U55调成U96,还有这个再生液,你有233号再生液吗,换成最好的。”

“有是有,你确定吗?”医生吸了一口气,噼里啪啦算了一遍,把数位板递过去,“这可不是小数目。”

治疗舱外的对话声不断传来。

悬浮在舱内的倪霁有一点恍惚。他想起了自己还在哨兵学院时的事,当时还很年少的他,为了在一次比赛中替学校夺冠,受了很严重的伤,必须进治疗舱才有希望根治。

曹俊民在他面前露出很为难的神色,“小霁,学校实在负担不起这样的费用,只能先委屈你了。”

过了好几年,他才知道,不是付不起,而是不值得。

在老师的心目中,像他这样不太听使唤的学生,不是一个值得花那么多钱去治疗的人。

“用最好的药,把他完全治好。再多的钱都不是问题。”

向导的声音透过水波传了进来。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听见这一切。

倪霁实在舍不得在此刻入睡,但痛苦消退,身体疲惫,心又如此安宁。

最终他还是抵挡不住困顿,漂浮在治疗液中,陷入沉睡中去。

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撕裂身躯一般的疼痛感已经消退了很多。

断了一次的双腿,长年一直折磨着自己的肺部,似乎都舒服了很多。

他觉得自己真正意义上的活了过来。

悬浮在治疗液碧绿的水波中,看着外面的一切,世界都变得不真实了起来。

治疗室内的灯光被打得很暗,医生已经离开了,四周很寂静。

他透过湖绿色的玻璃看出去,看见那位向导坐在离他不远的沙发上睡着了。

她那白瓷般精致的脸上沾着海边的沙粒,枕着纤细的胳膊,半趴在沙发边上的一张方桌上,睡得很沉。

一盏顶灯暖黄的光打在少女沉睡的面孔上,照在她裸露在外的小小肩头上,柔和了轮廓。

倪霁忍不住去想,她到底是怎样用这样纤细的肩,把自己背起来的?

她又是怎样用这样柔软的手指,撬开自己脖颈上的铁锁,把自己从那样屈辱的绝境解救出来。

一只小小的虎鲸在半空中现出身形,把搭在沙发边缘,那件泡过海水,皱巴巴的外套叼起来,轻轻盖上林苑的肩头。

林苑在睡梦中微微动了动肩膀。

一只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看见了小小的虎鲸,非常高兴地卷了上去。

趁着没人管它,这只经常干坏事的触手肆意妄为地把小虎鲸的脑袋和背鳍都撸了个彻底,没有忘记软软的肚子。

小虎鲸很局促地摆了一下尾巴,却没有逃走,也没有发出声响。

只是有一点可怜地僵直在林苑脚边,纵容了某只的为所欲为。林苑睡得很香,梦中梦见了什么好事,微微翘起嘴角。

触手缠到那尾巴上,摸到了那个受伤严重的位置。

尖尖的顶端弯了起来,先是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随后开始了细腻的抚摸,反反复复地抚弄,细细地舔抵那些躶露在伤口外的白色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