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入侵[向哨](43)

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精神梳理是一个精细活。在帝都,在梳理室接受她精神疏导的哨兵们,无一不露出一脸痛苦的模样,之后也很少有人敢再来找她。想来她在这一方面,是不太合格的。

只是这句话配上她面无表情的脸,就显得有些过于冷漠。

待在车后斗的大虎呼啦一下站起身来,被身边的七八只手拉住,用力按回座椅上去了。

短发的女哨兵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让他冲动误事。

虽然每个人的表情,都和他一样愤怒又悲伤。

车厢里开着车的沈飞心中一阵焦躁,他不知道该从哪里给林苑解释起,话说得急促起来。

“他是为了救人才把自己搭进去的。污染区边缘开始扩散的时候,以他的脚程,完全来得及跑出来。”

“只是那里刚好有个临时的村子,有老人,还有很多孩子。”

“孩子们出来了,他却没跑成。他明明是整个哨岗里,速度最快的哨兵。”

“我是亲眼看着的,眼睁睁看着他被那种东西抓住脚踝,一路拖进那团黑雾里去。”

“等我们好不容易把他救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三天,他连话都说不会说了……”

沈飞知道自己太激动了,话说得语无伦次的。

他张了张嘴,生生把胸口沸腾的情绪咽了下去。勉强自己挤出一个难堪的笑,

“瞧我,一下说急了。我们先回去,先回去再说好了。”

这样不好,他在心底对自己说,向导的情绪必须稳定,精神疏导是不能强迫的。如果她不愿意,事情就办不成。

等到了地方,先安顿好人,再慢慢求她,总有办法的。

别把事情搞砸了。

怕就怕,小雷他,等不了。

雷歇尔是他手底下最好的兵。15岁就进了军营,自己一路看着他从一个少年成长为人人信赖的副队长。

又眼睁睁看着他变成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却束手无策。

明明白塔中有大批可以治愈哨兵的向导。但他们却从不肯轻易到哨岗来。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争取到了一位。一定不能搞砸了。

从小生长在白塔中,无忧无虑的向导,又怎么会知道哨岗中士兵们的艰难,怎么可能体会到他此刻心中油煎似的急和痛。

也不是不能理解的,沈飞对自己说,从前,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住在那个被白塔庇护的城市里,生活在那片歌舞升平的梦境中。那时的他也是一样,从来不曾想过世界上还有许人过得这样艰辛,在这样贫瘠的地方过着刀口舔血,朝不保夕,食不果腹的日子。

那时候的他每一天,想得都是些什么呢?

想着蛋糕上有奶油还是水果,想着舞会上有没有一件体面的衣服。

想必这位出身白塔,还这么年轻的女向导,也和当年的自己一样吧。

不能责怪她,毕竟人在没有亲眼见到,亲身体会过之前,是不可能设身处地理解他人之痛的。

车停下了,哨岗的大门就在眼前。

沈飞发觉自己的眼眶有点湿,他收敛自己的情绪,下车替林苑拉开车门,对林苑露出微笑,“走,我领你去住的地方看看,你可以休息一下,看看还有没缺点什么。”

“不是先去看那位哨兵吗?”林苑奇怪的说。

沈飞愣住。

“我以为你很急。”林苑比了个带路的手势,“既然情况紧急,又没有别的向导,只好我来试试。”

【这人真奇怪】

【明明都快急哭了,还说什么休息】

【就是,搞不懂,人类最难懂了。】

【大鱼跑了,没鱼可摸,真无聊。】

【无聊】

第24章

沈飞和一群的哨兵领着林苑来到治疗室。这是一间专门给受伤哨兵准备的屋子。

为了不让精神脆弱的伤员在治疗期间受到影响, 治疗室所有的墙体都用上厚厚的隔音材料,确保屋子里的伤员的精神世界不会再受到外界噪音的影响。

林苑站在屋外的多层夹胶玻璃窗前,看着治疗室。

治疗室里亮着柔和的灯,一堆的医疗设备拉着凌乱的线条。唯一的一张病床上, 紧紧地绑着一个哨兵。

哨兵此刻看起来很安静, 有一头金色的长发和俊朗的五官,双目茫然地睁着, 空洞无声地看着屋顶。

他双手被交错叠在肩头, 被厚实的束缚带从上到下严丝合缝地绑死了,脖子和脚上还额外扣上粗重的铁锁, 嘴里绑着一条防止他咬到舌头的圆柱形口勒。

不知道这里曾发生过什么样的剧烈挣扎, 才不得不对病人这样的严防死守。

“怎么样?”

屋外的沈飞和哨兵们紧张地看着林苑,仿佛林苑隔着玻璃这样看上一眼, 就能够定人的生死。能立刻给他们一颗定心丸或者一份死亡通知书。

“我想知道一点详细的情况, 他的精神体是什么, 以及目前表现出来的状态。最好能知道他在污染区内遭遇了什么。”林苑说。

沈飞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你知道的吧?污染区就像是一个个古怪的噩梦, 每一个污染区都完全不同。里面的畸变种也各有不同。”他解释到,“它们有些渴望人类的血肉,有一些却喜欢污染人类的精神世界。还有一些, 只要你不触碰到它们的界限,它们甚至可以和人类相安无事的相处。抓住雷歇尔的那只畸变种, 就想把他变成自己的同类。”

林苑表示自己不太清楚,她在白塔里读书的时候看过很多人类和畸变种战斗的宣传视频。视频里的那些怪物清一色的凶残嗜血,杀戮是它们的本能, 和战斗英雄们打得热火朝天,毫无理智。

在她自己刚刚经历过的污染区内, 人头型的怪物追逐人类的鲜血,尖锐的口器夺取了不少人鲜活的生命。

当然,如果要说与众不同的畸变种,林苑确实也认识一个,那家伙一直偷偷地躲藏在她的家里。

“你说的那些是最低等的畸变种。”沈飞这样说,“它们只大多出现在刚刚成型的污染区里。事实上污染区里,强大的畸变种并不只是单纯的野兽。它们诡计多端,性格各异,各有自己的怪癖和习性。”

“5号污染区里有一只畸变种,特别喜欢强大的哨兵,但凡落入它手中的哨兵,它从不杀死,只囚禁在身边反复折磨。直到破开哨兵的屏障,污染精神世界。直到人彻底的崩溃,狂化,变成和它们一样的畸变种,永远留在怪物的世界里。”

“我一直有一种感觉……”沈飞沉吟了一会,“它就是喜欢让人留在里面,变成怪物,从此活在污染区里。”

“污染区里的遭遇……”仿佛想起什么不愿意回忆的画面,沈飞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他抹了一把脸,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赶到时候,那只怪物把小雷摆在一个高台上折磨,最可恶的是,它的孢子弄出很多假人,就那种看上去和真人很像的东西。那些人里有我,有这些兄弟,还有一些小雷的亲人,总之都是他记忆里最亲近的人。它们让那些顶着我们的脸围在一起,眼睁睁看他被一点一点的折磨,还在他身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