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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侵[向哨](19)

“不用总崩得那么紧,倪霁,放松一点。”谭树一屁股坐进茶水间唯一的沙发椅中,把双腿架上桌面,“你看你,总站得那么直干什么。在这里,可不吃军队里的那一套了。”

想在这种地方混得好,最重要的是能够像他一样,弯得下腰,随时随地把自己顶头上司的一切私事照顾好。

“如今你可得听我的,我会慢慢教你的,毕竟以前我们的交情那么好。”

他觉得倪霁很可笑,这个男人还像个边哨军人一样,任何时候都板板正正地跨立着,戴着黑色手套的双手交握在身前。像一根绷紧了的弦。

“不是什么大事,这在他们这些人中很常见。伯爵大人也有自己的情人。老师与其说是依靠伯爵的提携,不如说倚仗得是夫人的裙摆。”

“这会,我们可以泡泡茶,休息一会,睡一觉都行。”谭树笑了笑,用下巴指了指卧室那道紧闭的,隔音效果绝佳的大门,向倪霁展示他才是最了解曹俊民一切的亲信之人。

“他们要待很长时间,一到两个小时。你知道夫人的裙子有多少层吗?还要品香,哦,对那香是极品,你肯定没有体验过。那种香味会让人沉醉,忘记一切烦恼,时间在那里过得无比的快。有机会你也该好好体验一下。”

他坐在椅子上,驾着脚,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倪霁。

倪霁听了他的话,果然动了。他走到茶几边上,用那双带着黑色手套手拿出烫着金边的陶瓷茶杯,认真泡了一杯红茶,还加了奶和糖块,端到谭树的面前。

这人呐,骨头一旦被打断了,爬下去的真是快啊。谭树这样想。

从前,只有他讨好地跟在倪霁的背后,给倪霁端茶倒水的份。

让倪霁乖乖给自己泡茶,低头端到自己眼前,是他想都不曾敢想过的事。

谭树坐在那里,看着端到眼前的红茶杯子。

戴着黑色手套的修长手指,稳稳端着那精美易碎的陶瓷杯子,低三下四地等待自己伸手接过去。

他心满意足地接过杯子,慢悠悠品了一口。

茶香醇厚,甜美中微微带着点涩。

杯子里,茶水的面上飘着一点白色的奶雾,倒映出倪霁和自己两个人的面容。

谭树在那一点红茶散发出来的虚无雾气中,依稀回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

年轻的倪霁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扣住墙砖,一拧腰,三两下就翻上了哨兵学院高耸的围墙。

那是个离经叛道的兵王,他蹲在墙头,低头看自己,笑了起来,“快一点,谭树,你到底来不来?”

那时候的倪霁啊,是天空中可望不可及的明月。

只要他想,就什么都敢做。他敢违背校规把一个企图调戏女同学的败类揍一顿。敢忤逆老师,在战场上去捞一个受伤得到同伴。他甚至连校长都不怕。

那样的性格,是所有学生心中的神话。

也许是红茶的温暖,也许是倪霁的顺服,让谭树有些放松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就慢慢打起了盹,眼皮越来越重,怎么也睁不开了。

朦胧间,他看见有一双黑色的手套,接住了他手中的杯子。

把那个精美的,易碎的茶杯,轻轻接走,放入水池清洗。

这家伙,不会还和从前一样,想干点什么事情吧?

陷入彻底的昏睡前,谭树心中莫名地这样想。

第12章

倪霁托住谭树垂下去的脑袋,把他放平,确保他能够睡得久一点。

又在水池里把那个加了料的杯子洗干净。

他熟练地完成这一切,神色平静,甚至没有一丝情绪上的波动。

谭树以为自己还是当年学校里的那个哨兵,傲慢又单纯。

但其实在北境哨岗的这些年,他比任何人都成长得快,都改变得多。

从前不擅长或者不会做的事,如今早已得心应手。

倪霁安置好被他用药放倒的谭树,观察了一下环境,走出去锁住休息室的大门。

他脱掉自己的外套、衬衫、和靴子,把它们折叠好,放进柜子里。

只穿着贴身的黑色工字背心和紧身长裤。他戴上那双黑色的手套,把一把薄薄的匕首咬在嘴里,最后用一块深色的毛巾,把自己的头发包起来,紧紧扎在脑后。

收拾好一切,他抬头茶水间的屋顶,伸手卸下通风口的百叶,手指发力,像一条游鱼似地,整个人便钻入了屋顶的通风管道中。

伯爵府气派非凡,哪怕连通风管道修得很宽。

倪霁这样高大的哨兵爬行在里面都不显得困难。难的是一路上不能发出一点哪怕细微的声音。

在这整个府邸内,此刻有无数的哨兵在通行。

哨兵是拥有敏锐五感的生物。

幸好,已经开始的喧闹宴会为他的行动打上了很好的掩护。

倪霁将力度集中在指腹和脚尖,轻巧得像一只猫,悄无声息地爬行在昏暗的管道中。

他把自己的感知最大限度地释放出去,几乎覆盖了大半府邸。

他知道这很危险,这样的窥视行为,很容易触碰到谁的神经,被人发现。

所以必须全力以赴,分外精细和小心翼翼。提前探知一切,提前避开那些最强大的哨兵所在区域。

过载的感知让他感到脑袋隐隐生疼。

每一步都像走在刀锋上。

但没关系,倪霁舔舔嘴唇,这样才有活着的感觉。

在他的脑子里,牢牢记着一张伯爵府邸的建筑设计图。

那是他来这里之前,就费力找到,并反复记忆刻在脑海中的地图。

如今,那张图跟他向外延伸扩散的知觉重叠验证,让他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到了此刻。他是深海中的猎手,饥肠辘辘地蛰伏许久之后,终于闻到了猎物的味儿。

于是从那深渊中游出来,静悄悄地向着黑暗中的猎物扑去。

一路上,倪霁听到很多说话的声音,感觉到许许多多在他脚下走动过的人。

他行动得很小心。

但他也觉得很诧异,行走了这么久,不可避免地从那些哨兵头上小心穿过,竟然没有发现一点精神力警戒的波动。

那些守护帝都的哨兵们,穿着华美整洁的衣物,领取着高额的工资,正在灯光下举杯畅饮,高谈阔论。

沉迷在酒精和香料带来的兴奋中,大声喧哗着一些无意义的话语。

几乎没有人有那种身为战士该有的警戒心。

远远地不如自己带过的兵。

帝国的首都,是边境哨兵们心中梦境一般的繁华圣地。所有生活在苦寒之地的边境哨兵几乎都在梦中向往过这里。

但他们不知道,这里只剩一层繁花似锦的壳子,内里都烂透了。

一处不起眼的屋子里,传来小小的对话声。

倪霁前进的动作顿住了。

他侧耳细听。

“为什么给我带绿色的礼服?”那大概是一位在伯爵府任职的士官,他正在和他的妻子抱怨。

“你难道不知道伯爵今晚也是穿绿色系的礼服吗?我的天,我简直想不到我会有这样丢人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