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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侵[向哨](187)

坐着的零面对着林苑,她的眼睛是睁着的,瞳孔晦暗一片,没有光,没有焦距,是瞎的。

林苑意识到,她就是那个占据着藤露的身体,握住了她的手和自己进行意识交流的人。

自己此刻的所见所闻,都是这个名为零的女孩曾经的记忆。

走廊响起了脚步声,有两个人走在外面。

研究所制服的两个男人在走廊上停下了脚步,其中一人伸手点亮墙壁上的电子屏幕。

那人的手指在屏幕上的一张张照片上滑过,最终停在了零的照片上。

“没有视力,身体也很弱,是一个上不了战场派不上用途的向导。但精神力测试的数值挺高的。”他对身边另外一人说。

另外一人伸手滑动了一下零的数据,浏览之后点点头。

他的手指调出了一排选项,在献祭的那一栏上停留了一下,点上勾选。

走廊外的脚步声离开,灯关暗了下来。

林苑的身边,握着她的手那个人说,“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献给她的祭品。”

屋子里,活在那个时刻的零,不知道自己被选为祭品的命运。

她摸索着床单,在床上躺下,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零是一个从小双目失明的女孩,自从出生起便没有见过光明,没有见过这个世间的色彩。

穷困潦倒的家人为了一点少得可怜的钱,把她送入研究所接受人体实验。

她被注射了某种药剂。幸运地是,她没有死去,而是“进化”成了一名向导。

成为了向导的零,觉得自己很幸福。虽然依旧看不见东西,但她多了一双特殊的眼睛,那双眼睛让她看见了无数瑰丽而多彩的精神世界。

被关在屋子里的生活虽然很单调贫瘠。但她不觉得无聊。

每一天,不需要接受测试的时候,她都在浩瀚无边的精神宇宙中遨游。

她“看见”了痛苦,焦虑,兴奋和开心……有时候会看见一些纯粹的恶意,无私的爱意,还有那些原始的欲。

她每一天最大的乐趣,就是闭着眼睛,在黑暗中探索着精神世界,直至陷入梦乡,做起同样瑰丽多彩的美梦。

直到那一天,她被放进一个金属的笼子,从高空降下去,降落到很深的地底。

那里是一座宫殿,有高高的台阶,猩红的地毯。

双目失明的少女被孤独地放置在一块玉石砌成的平台上。

她成为了牺牲者,献给怪物的祭品。

“你来过这里。还记得吧?这个祭台。”零对林苑说。

她们牵着手,意志浮在虚空中,双双看着眼前祭台上的少女。

这里是属于零的记忆,是数百年前她亲身经历过的事。

林苑见过这座祭台,很多次。梦里梦外。

血腥的祭台上献祭过无数的生命,那些所谓的科研人员,用人类的精神力供养虫玉,让它得以孵化。

“这里是最初体诞生的地方。在品尝到甜头之后,人类孵化了更多的虫玉。量产了具有各种强大能力的哨兵和向导。”

“那时候的人们觉得自己得到了强大武器,终于能和地面上那些诡异且生命力强大的畸变种进行战斗。”

零遗憾地对林苑说,“数百年后的你们,居然还没有意识到,当初是人类自己打开了走向毁灭的大门。”

祭台上双目失明的少女听见淅沥的水声,有什么湿哒哒的东西蠕动着爬上台阶,向她靠近。

女孩的眼睛看不见,她在精神的世界中遇到一团强大而纯粹的“人”。

“你是谁?”她的精神力游动出去轻轻触碰那一团柔软的意志。

“我?”那人仿佛愣了愣,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我刚刚醒来没有多久。”

“他们叫我最初体。你也可以叫我初。”

不知道是为什么缘故。或许是因为零没有表现出害怕,又或许是因为零愿意和它交流。

爬上了祭台的触手们没有像往常一样撕碎它的祭品。

它们很新奇地卷着那个双目失明的少女,把她带到了宫殿的深处。

“那时候的初很单纯,她本来就是一种很单纯的生命。”零这样对林苑说。

“我甚至觉得,和初生活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很开心。我们待在一起,也没有别的事可以做,我每天给她说各种各样的故事,关于人类的事,关于我做过的那些梦。不管说什么,她都听得很开心很认真。”

“她也很照顾我,会给我找来很多奇奇怪怪的食物,就像你对那个哨兵一样。”

“我?我对那个哨兵什么?”林苑听到这里,疑惑地想。

前面的内容她都听懂了,到这里她没听明白。

什么哨兵?谁?倪霁吗?

她什么时候给倪霁找过奇奇怪怪的食物,她怎么不记得有这件事。

“对哦,你不记得了。”身边女孩说,“你和初真的很像,毕竟你的身体里流着她的血脉。”

研究员们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发觉,被他们投入神殿的祭品竟然没有死去。

那个双目失明的柔弱向导不但没被怪物吞噬,甚至在神殿中活了下来。

她在最初体的身边,被触手们饲养着、和最初体相处和谐。没有死也没被污染。

研究所里的人类因为这个消息几乎炸了锅。

他们异常兴奋,觉得发现了可以探索的新方向。于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重创了最初体,把零从神殿中捞了回来。

在那之后,可怜的女孩被作为稀有的实验体,遭遇了近乎虐待一般无穷无尽的监测实验。

她被锁在实验台上,为了部分人类的野心,日复一日地承受着同类对她无端的折磨。

长期躺在实验台上的零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初”。见到那个在一片黑暗中,和她精神相互依偎的朋友。

再也没有柔软的触手会勾着她的手指,听她一遍一遍说自己的梦和故事。

有时候会在痛苦中希望自己不是人类,而是一只和初一样的怪物。

时间过去了很久,被固定在实验床上的零终于听见了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已经不像当初那样纯净幼稚。变得强大而充满怒火。

那时候地动山摇,有什么强大的生物破土而出,从内部损毁了这座坚不可摧的人类堡垒。

冰冷而强大的触手从地底钻出,勾住了她的脚踝。

“我当初答应了她。舍弃人类的身躯,成为她的一部分。”

“她的精神力强大到恐怖。我从她那里得到了源源不断的力量。我用那种力量,将自己的梦,自己的精神图景无限扩张,支撑起一个和人类世界隔离的独立空间。”

“也就是后来,被你们称之为污染区的地方。”

“我失去了自我,成为了污染区的柱,而她就是污染区本身。”

“我和她已经分不出你我。我的枯败死亡,意味着这个世界的结束。”

“我是第一个成为柱的向导。或许,我也算得上是人类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