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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侵[向哨](168)

昏黄摇曳的火光里,一只肌肤苍白,没有眼睛的怪物拖着长长的尾巴缓缓爬过来。扒拉在一道断裂的石壁上,伸出长长的白色脖子,冲着地上的倪霁龇着锋利的尖牙,发出沉沉低吼。

它的一只手臂被火药炸断,断口一片焦黑。是倪霁在靠近这里的时候,在某个楼层激烈战斗过的敌人。

又一只畸变种跌跌撞撞飞进来,它倒吊在屋顶,裂开嘴,冲倪霁发出一串很像人类的古怪尖笑。后背双翅被倪霁的利刃削断了一只。

一只又一只的怪物缓缓围上来,扒拉在附近,龇牙咧嘴地盯着这个人类。这个人类一路烧杀,伤到了他们很多同伴。他们心中充满对这个人类的仇恨,恨不能涌上前去,将他活生生撕裂。

它们有一些会说话,口吐人言,骂骂咧咧。

有一些只能发出属于野兽的喉音,表达着愤怒的情绪。

“姐姐也找到了属于你的玩具了呢。”藤露跟着围观,“他们很有趣,您可以试试调高他们的敏感度,他们会露出更可爱的样子来。”

“不过要小心一点。他们的精神很脆弱,一不小心就彻底弄坏了。坏掉以后就没意思了,脑海里什么也没有,只剩下空壳子。”

藤露身边站着一个新的哨兵,没有眼睛,神色呆滞。

一个无知无觉的傀儡,一个属于她的玩具。

乱七八糟的怪物环绕四周,或吊或站,没有眼睛的脸齐齐盯着地上那个被触手捕捉的人类。

哨兵很想挣扎着站起来。

一只莹白纤细的手臂,从涌动的触手间伸出。

那皓白的手腕上套着一只黑白流转的手镯。

倪霁的瞳孔收缩,那是他送给林苑的手镯。

密集的触手群分开一道缝隙。露出了一张瓷白的小脸,林苑的脸。

薪火摇曳的光影晃动在那张倪霁熟悉的面孔上。

张白生生的面孔上没有丝毫属于人类的表情,一双金色的瞳孔,冷漠地注视着倪霁。

倪霁被按在地上,全身要害受制,只勉强抬头,睁着眼睛看着她。

眼睁睁看着只熟悉的手臂缓缓向他靠近。

冰凉的肌肤触碰到了他的眉眼,盖住了他的视线。

有一道强大的意志透过那冷冰冰的触碰渗透进来,毫不留情地入侵了他的世界。

从前,两个人一起训练的时候,林苑每一次进入他的精神图景都十分小心,细致温和,雨泽万物,生怕过大的动作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如今冷冰冰的精神力闯入深海,没有丝毫顾惜地强势入侵他的世界。她不认识自己,不再在乎自己是否受伤了。

倪霁不知道林苑遇到了什么。

她的上半身还保持着人类形态,下半部是无数涌动着的触手。一双金色的瞳孔冰冷无情。

诡异而冷漠,强大的非人感。

她甚至退去了所有属于人类的记忆和常识。

倪霁喊林苑的名字。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在那片精神图景中,用林苑最喜欢的虎鲸形态去靠近她。

但林苑对自己的呼唤和询问毫无反应。甚至粗鲁地控制住了他的精神体。

他们在地底深处,危机四伏,强敌环绕,林苑失去了记忆。

如果他们两人彼此对抗,拼个你死我活,只会造成内耗,更没有逃脱的可能。

倪霁最终闭上了眼睛,放弃对林苑的反抗。

覆盖在哨兵眉眼上的白色手臂收了回去。

承受了精神入侵的哨兵四肢彻底软了下来。

他本来就是强弩之末,孤身一人一路杀到地下城的底部,拼死战斗了这么久,全凭一口执念硬撑着。

现如今精神图景被攻破,那一口气松了。

个身体都像是空掉了一样。虚弱和痛苦,疲惫和药物反应齐齐反噬,再强大的人也支撑不住。

废墟里燃烧的火焰发出噼啪声响,偶尔还会爆炸,迸发出四散的火星。

火光明亮。

无数怪物和敌人围在四周盯着他。

但他只能躺在那里,被缴了械,失去对身体的控制,露出最柔弱不堪的模样。

触手们摆弄着他的肢体,好奇地把他带着血的手脚提起又放下,摆出不同姿势,像是对待一个让它们感到有趣而新奇的玩具。

单纯又过于残忍。

倪霁闭上了眼睛,在四周无数怪物的目光中,努力把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一点。

别这样,他在心里说。

别这样对我,林苑。

别在这里,别在这些怪物面前。

林苑。

他给自己注射了过于多的药剂。身体的承受能力早已到达极限。

他本来或许还能够支撑得更久一些。但强大的意志力被林苑的入侵击垮,药物的副作用汹涌发作,开始排山倒海地反噬着身体。

倪霁感觉到自己的每一条血管都在抽搐,身体开始发冷,四肢彻底失去了控制。

他躺在那里,动弹不得。这让他很难受,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四处都是敌人。自己孤身一人,没有人能给他一点温度。

他很渴望林苑能听见他的声音,能像从前一样摸一摸他的脑袋,不要再这样欺负他。

但林苑不记得他了。

绝望的情绪潮水一般覆盖了他,很冷,像被压在冰川下。

这时候那条曾经被斩断过的触手松开了他的脖子。倪霁不知道它要去哪里,还要对自己做些什么。

它蠕动着爬过他的脸,游动上来,最终搓了搓他的脑袋。

那条长长的触足缠绕扭动,遮住了倪霁蜷缩在一起的身体。把倪霁包裹在触手们的中间。

【他说不想在这里。】

【不要其它人。】

被触手遮盖的倪霁听见林苑在说话,对着四周那些怪物,“都滚蛋。”

声音很清,水波一样荡开。

“这个哨兵很可恶。他砍断了我的翅膀,伤了好多同伴。我们都想看看您怎么惩罚他。”那只体型巨大,断了翅膀的畸变种说。

它憎恨着这个断了它手臂的哨兵,龇牙咧嘴,似乎想从屋顶上一扑而下,咬断哨兵的喉咙。

但古怪的是,它按捺着自己的凶性,小心征询林苑的意见,甚至对林苑用的是敬语。

“对,弄死他。”

“他把我的手臂烧断了,很疼。”

“他砍了我的翅膀,我要撕掉他的一条腿。”

“想看他尖叫。”

“看他哭着求饶。”

畸变种们七嘴八舌嚷嚷。不能说话的也发出此起彼伏的愤怒喉音。

“对啊,林苑姐姐。我们想看看他的惨状,你干嘛赶我们走?”藤露这样说。

林苑金色的瞳孔转过来,只看了她一眼。

藤露瞬间露出一脸痛苦的神色,捂住了脑袋,

“别这样,别这样,林苑姐姐。”她尖叫着,连滚带爬地往外走。

盘踞在四面八方的怪物飞得飞,跑得跑,猪突狼奔,顷刻间一哄而散。

触手们满意了,摸了摸躺在地上的哨兵,锁住他的手腕,把他整个人提起,一路带回自己的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