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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侵[向哨](145)

地狱中的火焰在精神图景中燃烧。永无宁日地侵蚀着自己,总有一日会将他烤干,烧成灰,变成一只怪物。

他不知道能和谁倾诉这种痛苦,他迫切地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事。

去战场,去和那些扭曲的怪物战斗,总之做点什么,别让他再没日没夜地回忆那些可怕的事。

林向导想找一个哨兵一起去无瞳之地。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高兴。

去的就该是自己。

那个女孩出现在养殖场,打开笼子的时候。他心里发过誓,要回报她的救命之恩。

他知道无瞳之地的深处是个多么恐怖的地方。他想自己应该拼着性命,护她周全。哪怕把这条命还给她。

云洛站了起来,他把自己断成半截的机械臂从胳膊上生生扯下来,砸在地面上。

单手抽出了自己随身的佩刀,那是一柄通体乌黑的长刀。

“非强者没有资格站在她的身边?”

“我会让你看看,谁才有资格。”

红刃和黑刀短兵相接。

两个哨兵身上都挂了彩,各自负伤,但他们攻势不减,越打越快,刀刃交接声似雨点般的密集。

招招见血,拿出了拼命的架势。

“太拼了吧。这两个人在干什么?”

“这是打算拼命啊。”

“谁让一步吧,没必要。”

“路德长官还不打算喊停吗?”

“陛下的命令,长官向来是坚决执行到底的。”

观众席上的哨兵们议论纷纷。

纪宣的身边,一位他的下属靠过来。

“这个倪霁实力是顶级的。”他的声音压得非常小,加上隐晦的手语,“怎么样,你觉得他靠得住吗?”

“我已经试探了。感觉他会成为我们的人。”纪宣推了推眼镜,“只是要小心,别让‘那位’召见他。”

镜片后的目光落在高台上。

那里站着他的上级,他的兄弟,皇家警卫队的指挥官路德。

身姿峻拔,悍武威严,脸上留着一道明显的疤痕。

站在他身边的向导已经提出结束战斗。但他的神色冰冷。

“陛下的命令,是要给你选出一位最合适的哨兵,必需执行到底。”

路德是纪宣的发小,两人相识多年,相互护持着,一起艰难地从边境苦寒之地打拼晋升上来。

从前纪宣认识的那个路德,深深厌恶着白塔上层的腐朽和畸形。

兄弟俩私底下聊起,他总是怒不可遏,一拳砸在桌上。

“这样畸形的社会就不该存在。”年轻的路德咬着牙对他的至交好友说,“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让这座塔塌了。”

这样满腔忠义的男儿,在觐见过女王几次之后,突然就彻底变了一个人。

他成为了一个冰冷无情的机器。只知道效忠高居在塔顶上的女王陛下。

以前说过的那些话,他好像全忘了。为了彻底执行女王的命令,他甚至可以做任何事。

哪怕是从前最不屑的,最抵触的卑劣之事。

彻底地成为了女王身边的一条狗。

擂台上的战斗逐渐焦灼。

云洛觉得自己的意志已经有些溃散,战斗全凭着本能。

他确定自己手中的剑刺进了对方的身体,那种刀刃割开血肉之躯的感觉他很熟悉,不会弄错。

但对方的攻击竟然完全没有停滞,他的小腿遭到了一次重击,他甚至清晰地听见了骨头折断的声音。

很疼,痛感强烈。

但挺好的,痛苦让他察觉到自己还活着,在自己熟悉的军营。而不是在那个笼子里。

他慢慢地站起来。眼中的视线很模糊,隐约看见对方也站了起来。

他不知道那只虎鲸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能跟自己一样,一次次地咬牙站起来,到了这个程度还不肯放弃。

“这两人都疯了。我真没想到他们执着到这样的地步。”看台上,杜圆圆摇头。

“这样看来,我确实不如他们俩位。至少我没有这样拼命的觉悟。”

缩小版的黑白熊猫出现她的脚边,很不甘心地滚了两滚。

杜圆圆转头向附近的路德请示,“长官,该喊停了。”

“战斗到倒下一人为止,剩下的那一位才是合格的人选。”路德的神色依旧冷淡。

在远离白塔的外面。他或许还是一个有些许人情味的长官。

但只要在白塔内,靠近女王的地方,他的一切行为标准,都以坚决执行女王陛下的吩咐为首。

赛场上的战斗已经到了尾声。

云洛渐渐不敌倪霁。

但他每一次倒下去,都非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用仅余的一条手臂握着他的刀。

不肯放弃,不愿认输。

“给我一点血,让我把他一刀两断,烦死人了。”倪霁手中的刀柄,发出古怪的声音。

那位伤重难支的哨兵,以刀支地,还想要站起身来。

“你认输吧。”倪霁看着他,没有补刀,把手中的红刀收回刀鞘。

认输吧。无数围观的哨兵忍不住在心底说。

云洛撑着他的刀,不肯彻底倒下,断了的机械手臂上线条凌乱,闪跳着断断续续的电弧。

他抬起头,用很悲哀的神色去看高台上的那个向导。

向导站在高台上,注视着他。

他想起当初这个女孩问他还想不想活下去。

他很想活。

可活在这个世界太难了。

他的手断了,精神图景也快废了,大概是撑不了多久。

最后只是想把欠下的人情还上,竟然也做不到。

那位年轻的向导,身着白裙站立在高处,面无表情地俯视战场。

所有人都看见了,在她的身后一双金黄的巨大瞳孔出现在阴影中。

很多人打听过林苑的精神体。一位强大的向导的精神体能是什么?萌兔,小猫,还是可爱的麋鹿?

这一刻,它具现了部分身躯,出现在一众哨兵面前。

巨型,诡秘,充满强大的压迫感。

金色巨瞳居高临下俯视全场,令人肌肤战栗,几不敢抬头昂视。

无数柔软触肢在她身后的暗影中涌动。

其中的一条触手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那是一条带着大小吸盘的巨大腕足,它从擂台的地面冒了出来,柔软的尖端轻轻点在云洛的眉心。

执拗不肯认输的哨兵愣了一会,像被催眠了一般,终于闭上眼睛,昏倒在了擂台上。

随后,那条触手当着所有人的面,很高兴地缠住了倪霁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勾了勾。

……

云洛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治疗舱碧绿的溶液中。

他的精神体,那匹黑色的独角兽没有回到图景中。

它半卧在治疗舱边,额头的长角低垂,任凭一个向导轻轻抚摸它黑色的鬃毛,偶尔轻轻甩几下尾巴。

背对着治疗舱,蹲在独角兽身边摸头的向导,是那位带他离开养殖场的林苑。

“抱歉,我输得有点难看。”他在心里说,“本来只是想陪你去无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