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入侵[向哨](133)

小姐带回来的这个箱子,虽然不完全一样,但隐隐约约地也带着一点那种属于“柱”的气息, 让她感到害怕。

“是园丁,我请的园丁。”林苑没有说多余的话, 也没有解释为什么园丁会装在箱子里,只是交待小锁,“给他整理一间屋子, 要带有露台,阳光特别充沛的房间。”

她脱掉沾满尘土的鞋子和外套, 赤着脚踩着木质的楼梯往楼上走。

小螃蟹提着箱子在楼梯底下喊住了她,昂着脑袋,有一点期期艾艾地问,“小姐,这一趟旅程顺利吗?”

梳着波波头的白皙小脸透着点担忧,莹润的杏眼中盛着真切的关怀。

顺利吗?林苑想。

几经波折,看见了致暗的世界,还差一点死在了那里。

她想起自己濒死的那个时刻,心里唯一有些挂念的居然是这栋荒芜又寂静的屋子。

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眼前这个偷偷居住在家里的小螃蟹。

当时躺在倪霁怀里,几乎想要把自己的小螃蟹交托给那位朋友。

“这里面的是园丁。”林苑有些突然地说,“也是……家人。以后他会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就像你一样。”

就像你一样。是一位家人。

家人。

她在把这个词说出口之后,她才把这个词汇的具体意义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这里是自己的家。

虽然荒芜又寂静,但是个叫做家的地方。

住进来的人,也是不是就会变成所谓的家人。成为令自己牵绊,也会牵挂着自己的存在。

林苑把这个美好的词汇填进心里,仿佛把胸口那个巨大的缺口补上了小小的一块。

回到属于自己的阁楼,推开窗户,她把自己陷进柔软的床垫里。

有风从窗外卷进来,月光看上去很温柔。

长途旅行带来的疲惫在这个熟悉的小小空间内消弭,仿佛这个世界安静又平和,没有任何令人烦恼的事情。

林苑躺在床上,伸手摸了摸床头架上那只虎鲸布偶的脑袋。

把它取了下来,露出了那个被虎鲸守在身体下的小小木盒。

林苑坐起身,取下脖颈上那枚心形吊坠,在盒子上的凹槽上比划了一下。

大小看上去并不合适。

温莎给她的项链吊坠本来是一个普通的心形石头,自从那时候滴上了黄金树落下的眼泪,竟然从普普通通的小石头变成了一枚纯金的心。

林苑去黄金树污染区的目的是为了寻找能够嵌入盒子上的宝石。

但当时玫瑰营内的情形,让她无暇多想自己的事情。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污染区都崩了,她才想起来自己要找寻的宝石还没有拿到。

她没有从黄金树污染区得到别的东西,便试着把那颗黄金的心往木盒的凹槽里放。

破旧的木盒上,那曾经出现过黄金树虚影的凹槽里,被放进了一枚金色的心形吊坠。

林苑的手指刚刚离开,那枚黄金的心便溶成了液态。

金色的溶液流转,在林苑的眼前纹丝合缝地填满了小小的凹槽。

黄金树的虚影再一次浮现,浮现在填充满金色溶液的木盒上方。

微型的黄金树干缓缓转动,黄金的树枝,黄金的叶片在空中摇摆,彼此轻轻碰撞,发出动听的声响,好像温莎在唱着那首欢快的歌谣。

金色的宝石嵌入凹槽,纹丝合缝,金黄的脉络开始在木盒上蔓延,像画出地图一般,从金光璀璨的黄金树下,沿着木盒上的纹理流向下一处空缺了宝石的位置。

在那里,金色的荧光点燃了空缺了凹槽,凹槽的上方浮现出一只单独的眼睛,那眼睛茫然睁在空中,眼眸一片灰败,仿佛瞎了一般,缓缓在空中流下一道血泪。

那个眼睛的虚影,代表着一处新的污染区。

盲目之眼。

林苑看了那枚眼睛的图案很久,一时间想不明白它代表的具体区域。

她把金色的吊坠取回来,那金色的溶液再次变形,又恢复了心形的模样,被戴在了林苑的脖子上。

林苑躺回床上,手指轻轻摸着胸前的吊坠,闭上了眼睛。

想起了黄金树污染区中见到的一切。

古怪的牛头人,猪脸的屠夫,巨大的孢子。

将人类囚禁在铁笼中下蛋的养殖场,循环反复了四百年的玫瑰营,洞穴中猩红蠕动的巨卵,被洞穿了腹部的自己……

那些至暗的画面在脑海中慢慢沉淀。像是一场已经过去了许久的噩梦。

历经了那样死亡的体验,血液的大量流逝,身体变冷,灵魂沉入了幽暗的深渊……她觉得自己好像变得更糟。

身体的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醒来,让她觉得自己有些时候变得更加冷淡,古怪,难以控制。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正在变得更像一只怪物。

但也不是全都是坏事。她经历了很多,收获了很多从前没有体会过的情感。

品尝过愤怒和不舍,也有体会到愉快和欣喜,明白了伙伴的可靠,也学会了同情受难的同胞。

这样想想,好像自己又像是一个人类,体验过各种七情六欲的真正血肉之躯体。

林苑摸了摸自己腹部曾经被洞穿的位置,把那只小虎鲸娃娃抓过来,抱在了怀里。

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升起,好像她曾经有这样抱着一只小虎鲸,甜甜美美地睡过一觉。

是什么时候的事呢?林苑睁着眼睛想了半天,愣是没想起来。

抱着柔软的虎鲸躺在家里的床上,林苑做了一个梦。

在那个梦境中,到处都是猩红搏动的血管。

她在一片幽深不见天光的地底,以触手之身蠕动爬行。

黑暗之中,触手们捕捉到了一个身躯。

那是一个人类,和她从前所知所见的人类都不同。

他分外的柔软,散发着一种诱人的气味,尝起来是甜的。

金色的树和猩红的血管幻影似地构成零碎的画面在眼前晃动。

这里或许是一个幻境,不知道属于谁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触手捕获,留在了潜意识中,出现在林苑的梦境里,

触手们死死缠绕住它们的猎物,不让他挣脱。

林苑听见一个异常古怪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片刻之后她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在说话。

“过来,”她听见自己对那个被捕获的猎物说话,“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她听见触手蠕行的水声。猎物挣扎的喉音。

她看不见那个猎物的脸,她好像没有眼睛。

“不要反抗,我会小心地对待你,不会把你弄疼的。”她听见自己很高兴愉悦地说。

林苑一下从睡梦中醒来,虎鲸玩偶从怀里掉落下去。

窗外天光已经大亮,明媚的阳光照在荒草萋萋的庭院中,驱散了那个黏腻暧昧的梦。

林苑搓了搓自己的脸,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过于荒诞又具有真实感。好像是某个人在幻境中经历的事。

她仔仔细细地想了想,在那个洞穴之中,她陷落进猩红之卵制造的幻境中时,应该没有见到这样令人羞耻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