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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侵[向哨](130)

老姚最终没能招到保镖,只等来了两个搭车回帝国首都的年轻人。

其中的那位女孩老姚记得,那是一位向导,几天前搭着他的车从都城来到这里。

离开白塔的向导很罕见,独自一人前往哨岗的向导更是稀罕。

虽然这位姑娘一路沉默而安静,老姚还是记住了她的脸。

这一次回程的时候,她的身边多了一个同伴,是一位高挑消瘦的年轻男人。

男人穿着一双军靴和战术裤,上身混搭了一套不知道什么年代的古怪衣服,气质凌冽,神色冰冷,看起来像军人,肩上却没有属于任何哨兵队伍的识别章,手里提着一个狭长而硕大的箱子。

“这么大的行李不能带上车。”老姚不太高兴地说。

那个箱子看上去很怪,约莫是个镂空的栅笼,外面裹着一层透气的遮光布,遮挡住了内部的东西。不像是什么行李箱,倒像是装了什么活着的生物。

以老姚的习惯,是从不让乘客携带这样的不明物品上车的。

那个不太爱说话的女孩抬起眼眸,“我可以买三个人的票。”

老姚本来想要拒绝。不行就是不行,买再多张票也不行。他是一个非常谨慎且固执的人。

但恍惚间有一道影子从脑中游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莫名说出口的话就变了,

“那行吧,上车。”

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那两个乘客已经坐上了车,还被他安排在司机位后面那两个最好的位置——那里有一个较大的空间,刚好可以妥当地安置下那件大行李。

车辆缓缓向哨岗外开去。

车上的乘客们依旧在热烈讨论着这一次的污染区崩塌事件。

“以后这一片区域就安全了吧?”

“是啊,短期内,可以安心地行走。”

“估计附近几个哨岗的武器装备都能得到更新,还多出了很多可以耕种的土地。”

“要是这样的事多发生几次该多好。”有人手舞足蹈地说,“慢慢的,所有的污染区,都回归原样。”

“哈哈哈,如果能那样就好了。”

“我小时候的家,被污染区吞噬了。做梦都想有一天能回去看看。”

车里的气氛热闹而愉悦。

虽然这些普通的旅客,没有办法直接从这次溃散的污染区内得到什么。

但他们依旧很高兴,兴奋得像是过年一样。

人类苦污染区多年,在被污染区压榨到极限的空间内苟延残喘地活着。

难得听见人类战胜污染区的好消息。

令人心情振奋。

“想得倒美。这次不过是一次巧合。”老姚不咸不淡地给他们泼了盆冷水,“何况你们知道这次死了多少哨兵在里面吗?”

汽车正在缓缓开出哨岗的大门。

从车窗往外看,路边的荒地上,停着一具具从污染区内搜寻出来的哨兵尸体。

白布覆盖着那些战士冰冷残缺的身躯。一排排一列列,整整齐齐摆放在寒冷的城门外。

车辆缓缓前行,车窗内的乘客安静下来,透过窗户看着路边那些死去的生命。

那些白布下的身躯,很多明显的残缺不全。有一些变得奇形怪状,更有一些已经完全不像人类的身躯。

原来死去了这样多的人。这样多年轻又可爱的生命。

哨岗的丧钟被人敲响。

钟声响彻托梅娜哨岗上空。他们的战友守护在尸骨附近,有许多人流下眼泪,唱起了一首镇魂歌。

这是边境哨岗的哨兵之间独有的送别仪式。

他们在告别,告别那些并肩作战,生死之交的朋友。

林苑贴着车窗玻璃,看窗外那些送葬的哨兵。

触手们接触到了异常浓烈的情绪,悲伤的情绪蔓延浸染在车内车外,很多人眼中都噙着泪水,送别的歌声一路响起。

但林苑心中一片麻木,体会不到多少的情绪波动。

她觉得自己有一点怪,或许是因为濒临了一次死亡的缘故,在治疗舱里醒来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看着浮动在眼前的绿色的水波,她觉得自己像泡在冰冷的海底中沉睡了无数年,刚刚苏醒而已。整个人冰冷又麻木。

似乎有一点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明明温莎离开的时候,她也曾经感受到那种不舍和难过。

林苑捏紧胸口那枚金色吊坠,努力去回想当时的那种感觉。那时候的自己,真像个普通的正常人类啊。

她一直很努力地,想让自己成为一个会笑也会哭的普通人。

“虽然我不会哭。但如果我死去了,或许也会有人为了我而哭。”

林苑想到这里,莫名觉得高兴起来,她甚至掰着指头数一数,有哪几个爱哭的家伙,会为自己掉下眼泪。

她扭头看身边的哨兵。

坐在身边的哨兵脊背笔直,右手下意识地垂在身侧——永远摆在能够迅速拔出武器的位置,左手按着膝盖,他在任何时候都处于警戒状态,随时都可以参与战斗。

林苑想起他从猩红之卵里杀出来时候的模样,浑身浴血,煞气蒸腾,像一柄锐利到惊人的刀,当之无愧的人间凶器。

但他为了自己哭了,他哭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让人觉得心变软了。冰雪也要为之融化。

当时眼泪滴落在脸颊上那种炙热感,仿佛还留在肌肤上,变得很淡,有一点痒痒的感觉。

倪霁发现了她的注视,朝她露出了一点浅浅的笑来。

他笑起来很漂亮,气质干净,眉眼温柔。

林苑想了一下,没有别的更合适的形容词形容他。

他就像是一只虎鲸,游动在冰川边缘纯净的大海中,自由自在翻滚着黑白镶嵌的身躯,鲸鸣声温柔而甜美。

林苑开始犯困,靠着车窗点着脑袋打瞌睡。

模模糊糊中,她听见倪霁问她,“受伤的地方还疼吗?”

她嗯了一声,“还疼,但没事……我不太怕疼。”

倪霁看了她一眼,最终没再说话。

他的神色看上去有一点悲伤,又带着一点奇妙的窘迫。

触手们已经对他十分熟悉,很轻易地捕捉到他的各种外泄的浅表意识,

想要关心,又莫名害怕,想靠近自己,又想远远地离开,十分的矛盾。

他为什么会变得害怕自己呢?

车厢内喧哗热闹,车外悠悠的钟声不断传来,但在两个人座的小小空间之内,却保持着一种奇怪的寂静。

昏昏沉沉中,林苑好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甜香,那香味好像离得很远,又像是近在身边,甜美得诱人。

像她品尝过最美味的糖果,勾得她在睡梦中咽了咽口水。

她不知道那味道是从哪来的,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

倪霁沉默着看了身边的向导一会,年轻的女孩脸色苍白,在危机四伏的荒野,摇摇晃晃的车身上睡得深沉。

虽然离开了治疗舱,但她受过重伤的身体还是很虚弱。容易疲惫。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