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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侵[向哨](125)

明月高悬,清辉朗照,月光破开黑暗,照在那一堆拱起的血肉上,几乎要穿透那些污浊腥红的管壁,照进地底深处。

它指引着方向,安抚着困于幻境中的灵魂。

汗水沿着林苑的脸颊滑落下,一滴滴地滴落在地上。

但她是眼神很坚定,她在等待,坚信她的战友能够摆脱困境,回归战场。

那被血管覆盖的山包开始鼓动,肉瘤左一处右一处高高鼓起。

突破!

起伏的肉山炸裂开一道大口,月牙形的刀芒从中飞旋而出。

血肉和管膜溅得四处都是。一个鲜血淋漓的男人,持着长刀,伸手掰开那道裂口,从里面踏出一只脚来。

洞穴的四面八方,响起了巨大的哭泣声。

一条触手从地底钻出来,想要拍一拍那个满身满脸都是血的哨兵。

倪霁下意识地别过脸去,竟是回避了它的触碰。

他用刀尖撑着地面,弯腰扭头吐出一点胃液,才最终慢慢站起身来。

刀柄上都是血,滑腻得抓不住,哨兵把上衣脱下来,缠住了握刀的手,将刀柄和手掌死死捆在一起。

引刀刃在身体上割出深深血痕。

妖异的刀光亮起。

倪霁的双目血红,杀气腾腾,深埋着恨意,长刀巨现,朝着身下血肉蠕动的地面斩去。

发了狂性的凶刀,被惹疯了的凶徒。

红刀染血,滚滚血刃,狂怒的战士和身下的血红巨卵混战在一起。

整个过程,他没有看向林苑一眼。

不是不看,是不敢看。

林苑捕捉到了倪霁此刻强烈外放的情绪,惊怒羞愤,咬牙切齿,炸裂般喷薄的恨意沾染全身。

林苑曾经见过倪霁心底的恨,那刻骨仇恨深埋在海底,压抑而深沉,徐徐筹谋着复仇。

她没见过狂怒成这样的倪霁,不管不顾,疯了一般冲着敌人拼命。

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强大的敌人。有着数百年的寿命,那种精神力操控能力比起林苑强大数倍。

林苑自己陷入它创造的那种环境的时候,甚至都会被迷惑。

她不知道倪霁被那个猩红之卵捕捉的时候遭遇到了什么样的精神幻境。

什么样的事让倪霁这样冷静自持的哨兵愤怒成这样。

想必是和自己有关。那怪物曾经用倪霁蛊惑自己。当然也有可能有自己的样子来折磨倪霁。

他现在甚至连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了。

连他一直很喜欢的触手,都下意识地回避。

【好气】触手说。

林苑也觉得自己生气了。

战斗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洞穴底部的猩红之卵几乎覆盖了整片大地,但疯了的倪霁也异常恐怖,他不惜自伤,以己身无数鲜血喂刀。

长长的巨大刀刃把整片红色的土地搅得天翻地覆。

尖锐的哭声响天彻地。

碎裂的血管,肉瘤,满地横流的污血。

这里几乎成为了个浸透血浆的血池。

哭声越来越大,刺耳尖锐起来,覆盖了林苑那一轮勉强进入这个世界的明月。

一只血红的眼睛睁开在天空。流着长长的血泪。

无数带着面具的血人站立起来,向哨兵涌去。

被鲜血染透的黄金大树开始挪动,朝着林苑攻击。

倪霁被围在一片猩红之中,哨兵黑色的身影几乎被淹没,只有那红色的刀光时隐时现。

林苑在一片湿滑的地面上奔跑,一路躲避鲜血淋漓追上来的黄金树。

虎鲸出现了好几次,拍开铺天盖地的尖矛。又在空气里消失。

再一次挣扎现身,几息间又一次溃散。

每个人都到了极限。

生死之战,几度命悬。

林苑知道,越是这样难,这样艰险,越说明胜利近在前方。敌人已是强弩之末,在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自己伤痕累累。敌人也已经千疮百孔,也到了濒死的边缘。

只要再一点,再能够坚持一点点时间。

她觉得脑袋很疼,一阵阵的抽搐,过度使用精神力带来的后遗症开始出现。

身体也很疼,好几次破空而来的金色长枪伤到了她身体。她流了很多血,脚底打滑,有一点跑不动了。

她是向导,拥有强大的精神力和不太适合战斗的身体。

对方比自己更清楚这一点。所有的攻击都是针对她的肉体而来。

倪霁的虎鲸出现,又消失。触手们也全都伤痕累累,很多已经没有力气以实体形态出现。

再坚持一下,林苑想,一下下就好。

倪霁倒下去好几次,又撑着长刀站起来,他擦了一下被鲜血糊住的视线。

空中,那枚明月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只留着一只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他的身体流了过多的血,有一点站立不住的感觉。

还差一点点,他想。

他看见了一个古怪的小小生物从一片血腥的地底爬出。

十几只手臂,三个头颅,满身都是眼睛,像一个还没有发育完全的古怪胚胎。

那小小的古怪生物从满地碎裂的血肉里爬出来,以异常敏捷的速度向远方爬去。

这是敌人的最终形态,杀了它就结束了。数百次战场经验带来的直觉告诉倪霁。

如果被它跑了,恶战还将延续,没完没了。

倪霁拖着几乎动不了的身体往前追,那只怪物的爬得很快,而他的腿重得像铅块一般。

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样艰难的战斗。

只差一点,最后了。

几只触手突然从地底涌了出来,缠绕住那个形态模糊的血红胚胎。

触手们并不是适合战斗的精神体,娇嫩得很,但它们死死缠住那只血淋淋的怪物,哪怕被瞬间咬伤了好几根。

倪霁的刀在下一刻赶到。红色的长刀避开触手们的腕足,钉住那只蠕动挣扎的血腥之卵。

长刀没有了鲜血的供养,已经变得很细很薄。

刀尖避开所有的触手,长长的刀刃刺进那只怪物的身体。

结束了。

倪霁透过薄薄的刀刃看见战场的另外一端。

几乎像是慢动作一样,林苑的身体倒在了滑腻的血红地面。

黄金树长长的一根树枝,穿透了她柔软的腹部。

她本来或许来得及避开,但她分心控制了触手。

战场就是这样。

有时候你认为自己永远不会死,自己每一次都可以守护住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但实际上谁也不知道死神下一次降临在哪里。

几乎每一个生命,不论是你视如珍宝的明月,还是无关紧要的野草,在死亡面前都是平等的。

都一样可能会突然消失在你眼前。

一切都发生得猝不及防。

林苑就那样倒了下去。她躺在地上,吐出了一点血,看着近在眼前金黄的大树。

那本来是她想要带走的人。

她失败了,没有办成自己想做的事。

带着金色面具的薰华冷冷注视着她,红色的血污覆盖住了他金色的面具,盖住了他仅余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