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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侵[向哨](112)

尖叫的,混乱的,声嘶力竭的金色枝条,不断从血红深渊里涌上来的黄金树,在她的手腕上方缓缓转动。

和她见过的那棵树很像,又不太一样。

“这棵树不对,情感上不对。”林苑说完这句话,也没有解释清楚原因,就闭上了嘴。

倪霁发现,林苑在现实中是一个话很少的女孩。

但昨夜,或者说每一次在自己的精神海之中,她几乎是另外一个人。

她的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其实很活泼,对什么都充满好奇,玩心很重。在那座宫殿里四处探索,深入,轻轻抚摸。

温柔而单纯,强大又美丽。

昨天晚上,她那样探索过自己的世界。

或许当时就应该拒绝的,倪霁想。那种感觉,体验过一次,会一直再度渴望。

人有时候是很贪婪的生物。上一次在污染区,只不过想要好好和她说上几句话。

现在,他知道自己变得渴求更多。

……

趁着相对安全的白昼,两个人收拾好自己,再度潜入那座玫瑰营。

那些和活人一模一样,会说会笑,拥有情绪的“人类”全都凭空消失了。

巨大的营地里空荡荡的。街道,楼梯和两侧一排排的房屋寂静而空洞,只有偶尔吹过的一丝风声。

再无曲乐喧哗,笑语欢声,佳肴美酒。也没有给林苑唱歌的那个女孩。

路上,偶尔有一两个同样找到此地,潜入这里的哨兵。他们看见倪霁,大都远远地避开了。

为了赏金而来,能一路避开那些危险的怪物,最终找到这片玫瑰园的,基本都是个中高手。

但昨天夜里,单挑那棵大树一整夜的倪霁,给他们留下了不敢随便招惹的恐怖印象。

他们只是远远看着,大都受不了那棵黄金色大树发出的诡异尖叫声。

那尖锐的声音在脑海中嗡嗡作响,但凡想要靠近一些,脑壳都疼地快要疯了似的,别说战斗,就连基本的站立都很难维持。

这位来自北境哨岗的孤狼,却一次又一次地冒着熊熊烈火冲上前去。

刀是红的,人带着血,战斗起来像一个疯子。

也只有这样又强又悍的疯子,才敢单挑这样怪异的畸变生物。

但连他都没有找出能打开门的钥匙。

钥匙在哪里?女王陛下要的那个东西又在哪里?这是此刻,所有抵达了这片区域的人心底的疑问。

倪霁带林苑去看夜晚时黄金树出现的地方。

此刻,那里没有金光闪闪的大树。

地面上只留着那个巨大无比的裂口,像一只巨型野兽张开了血盆大口,龇牙咧嘴地昂对着天空。

“就是这里了。”倪霁蹲下身,用带着手套的手指,摸了一下地面。

昨夜白磷弹燃烧了一夜,此刻,这里的地板还留有余温。

泥土和石砖触手温热,记录着昨夜那激烈而真实的一战。

但那棵巨大的树不见了,甚至没有留下多少灰烬和薪火。

它在夜晚出现,消失在黎明前。

站在深坑的边缘往下看,暗红的裂口深不见底。

内壁的泥土中,有血管一般的东西在蠕动,更深处是猩红晦暗的无底深渊,呜呜的风声从地底刮上来,像无数人的哭声。

星星点点的灰烬从裂缝深处漂浮上来,浮沫似地飞散在屋檐巷角,飞舞在荒芜的街道上。

第56章

林苑和倪霁沿着无人的街道一路搜寻。

路边两排二层的高脚楼, 长长的走廊每一间屋子都是空的。

不是那种整齐的空洞。

凌乱的床单,打翻的香水瓶,吃了一半的饭盒,掉落满地的衣物和各种污秽的痕迹。

遗留着各种生活气息的人去楼空。

尽管这个污染区已经诞生了数百年, 但这里的每一间屋子看上去就像是昨夜还住着人, 只不过是那些人刚刚离开。

吱呀——

林苑推开一间破旧的木门,屋子里劈里啪啦掉下来几个空桶, 一把落在地上的桶刷在地面滚了滚, 滚到了屋门外。

房间里的光线很暗,杂物凌乱, 一股腥味。

倪霁朝她打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两人找了个隐蔽处蹲下身, 过了一会,有人从长长的木质走廊另一头走了过来。

“刚刚好像听见这里有什么声音。原来是桶被风吹倒了。”

“这地方可真臭, 下人住的房子吧。我看是没什么好找的了。”

那是两个哨兵, 穿着很结实的战斗防护服, 强壮的身体挂满各种先进的武器。

哨兵是五感强大的生物,本来以他们的敏锐很容易察觉潜伏在附近的人。

但潜伏者其中一个是倪霁。

蛰伏在暗处的兵王, 收敛了全身所有的气息和情绪波动,似乎连呼吸都不存在,像是一块生机全无的石头。

另一位是林苑, 林苑蹲在倪霁的身后,睁着一双眼睛看那两个哨兵, 地底的触手们不断给出暗示。

【看不见】【看不见】【没有人】【没有人】【这里没有人】……

两个哨兵就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愣是没有发现两人,甚至还站住了脚跟聊起天来。

“你说女王要的那个东西到底在哪里?这都翻遍了也没找到。”

“难不成真的只有在黑夜才能找到?”

“昨天晚上的动静看见了吗?那个倪霁也太猛了点。纪宣那只狐狸, 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这个人。”

“那是个狠角色。东西可别落他手里。否则巨额悬赏怕是没我们什么事了。”

此刻,在地底的阴暗处, 那只还没完全长好的触手,发现身边的小鱼消失了。

不,他明明还在,和本体挤在一起。自己却感觉不到他了。

好像一枚甜丝丝的糖果突然间变成了一块石头,一个木桩子,一个完全没有生命的东西。

这让它想起了一些美好的回忆。在一条漆黑狭窄的管道里,小鱼也是变成这样的石头,躲在那里。

还是自己第一个发现了他。

大家习惯叫那只大大的虎鲸大鱼,这只小一点的叫小鱼。当然,也有些傻乎乎的搞不清楚情况,随便混着乱叫。

大鱼很甜,吸大鱼可以疗伤。但它觉得小鱼也很甜,它也很喜欢和小鱼贴贴。

触手勾住了倪霁按在地面的手腕,用新生的粉嫩尖端去钻他的黑色手套,企图把那只手套脱下来。

只是手套而已嘛,我又没有不礼貌。

倪霁看了它一眼,沉默地把视线挪开了。按在地面的手掌,却没有动。

触手敏锐地发现,自从自己受伤以后,小鱼对它纵容了许多。本来自己这样干,他可能会移开手脚,或者轻轻拨开自己。

现在,他默许了。

受伤的人是有特权的,可以变本加厉。

两个哨兵还在说话,他们拿出了水瓶,喝水聊天。提到了倪霁,提到了女王。

林苑听住了,完全没发现自己众多触手中,溜达出来了一条,正在对身边的人干一点点的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