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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侵[向哨](105)

两人冲进屋内,立刻闭气凝神,潜伏在漆黑的民居里一动不动。

屋外,那些断了腿的牛怪们陆陆续续爬起来,片刻之前才被完全切断的腿,已经恢复如初。

但这一点间隙,已经够熟练的哨兵掩饰好自己的精神波动。彻底隐藏自己。

牛怪们发出哞哞的叫喊声,再也找不到目标。

没多久,它们就忘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排着队,抗着刀,慢慢走远。

“妈的,我居然被你救了。”屋子里的瞎子喘了一大口气,“谢了啊兄弟。”

他拿了一支向导素,递给倪霁。

倪霁摇摇头,谢绝了。

“去了京都就是不一样,见过真正的向导了吧。向导素都看不上了。”瞎子忍不住嘲讽,随后,他又轻轻扇了一下自己的嘴,“老子就是嘴不好。算了,你救了我,我以后再不拿你开涮了。”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人?”站在窗边的倪霁突然问了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什么人?你要找谁?名字,性别?”瞎子低头点向导素。

“你有没见过一个人?”倪霁又问了一遍,“不是哨兵。”

“不是哨兵?”瞎子点着向导素,抽了一口,不明所以地说,“这种地方普通人也不敢来,不是哨兵还能有什么人?”

倪霁便不再说话,抬脚准备从窗户跃出。

“等一下,你是要去哪里。”瞎子喊住他。

“找黄金树。”

“歇口气啊,傻孩子,这马上就要黑夜了。”瞎子拉着他,“你那么急干嘛。在这样的危险区域,要先等一等,观望一下别人的情况。你干了这么多年哨兵,连这都不知道?”

“我要把门打开。”倪霁说,“越快越好。”

这里太危险了,我要把门打开,好让她能先出去。

他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身影消失在窗口,几个起跃,已远远看不见了。

这小子怎么回事?瞎子站在窗口,看着倪霁消失的方向。

这么急躁,一点都不像从前的他。

算了,想想他也不怪容易的,瞎子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以后真不说他风凉话了。

第52章

倪霁看到了一片很大的蘑菇园, 雪白的巨大菌盖和摇曳的菌丝纯白而美丽,远远地立在那里。

天空是灰色的,絮状的孢子们从菌盖下跳下来,随风飘走。

在污染区内, 越美丽的东西往往越危险。

这画面勾起了倪霁很不好的回忆。曾经也是在这样一片充满孢子的污染区内, 他失去了身边重要的一切。

漫天的孢子,满地的尸体, 谁也救不下来的自己。

倪霁盯着那些纯白的蘑菇, 无声无息地悄悄往后退,后背碰到了街角的砖墙, 一片冰凉。

他才发觉自己后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很多汗。

他已经跑过了很多地方, 见到了很多进来的人。

尽管大家都做了准备,污染区里战况依旧很惨烈, 死亡率前所未有的高。

倪霁跑得非常快, 几乎是他速度的极限。他一路看到了很多死去的人, 也问过不少活着的人。

没有人看见那位向导。

他在某次拐弯的时候,看见街角倒伏着一具留着黑色长发的女性尸体。

那时候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内心升起一股恐惧。

尽管很快知道了不是那个人,心里还是着火一样地焦灼起来。

像有一团火烧在胸腔内部,把整颗心脏架在那里干烤。

倪霁把后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喘了一口气,额头的汗顺着脸颊流下来。

冷静点, 他对自己说,她其实是个很强大的人,比我都强。

但她也很脆弱, 手腕那么细,脚也没多少力量, 跑不快,跳不了太远的距离。

倪霁低头看自己的手,想起那只纤细的手,曾经握住过他黑色的手套。

他现在无比希望有一只触手能够在这个时候跑出来,跑出来拍他的手背,或者缠住他的脚踝都可以。

为什么林苑会自己一个人进来这里?

黄金树污染区。

这么多年来有进无出,从无活口,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污染区之一。

能选择进这里的人,不管是为了什么,全都是一些亡命之徒。

在倪霁心里,那个漂亮的和月亮一样的女孩,理应享有无忧无虑的生活。

在有花和甜点院子里喝下午茶,身边有很多朋友围绕着她。

其实他又隐隐知道,那个人,虽然外表纤细又柔美,但实际上她和自己很像。那具漂亮的外壳下伤痕累累,残缺而不全,被什么东西伤害腐蚀过,不能完全像正常人一样表达自己的情感。

在那片海底,在每一次精神体相互接触的时候。

在那个狼狈的夜晚,他被拥抱的时候。

那人读取了自己,而自己也看到了那只渺茫又有点孤单的美丽海底生物。

倪霁想,她很多时候是不太顾惜自身的,甚至有一点自毁的倾向。为了她自己的目标,她不懂得保护自己,会不管不顾地把自己燃尽。

倪霁可以燃尽他自己的大海,但他永远不愿看见天空那枚明月消散。

他擦了一下额角的汗,把乱七八糟的心思全压下去,重新变回那个冷静的哨兵,检查了一遍枪械和武器,绕过那片蘑菇往前走。

倪霁在这里的街角遇到了一个熟人。

昨夜在酒馆相互递过向导素,交换过情报的大镰。

大镰坐在路边的地面上,靠着墙,在那里抽一支向导素。

倪霁向他走了过去,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他认识大镰其实很多年了,在他刚刚到北境的时候,大镰就已经是另一个哨岗中知名的哨兵队长,风格谨慎,战斗能力强大,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兵。

这一刻,这位队长大咧咧地坐在危险的道路边,若无旁人地抽着细细的向导素。

他靠着墙的脑袋上长出了一朵雪白的蘑菇。

黏腻而洁白的菌丝披下来,覆盖了男人小半张的面孔。那些柔软的网状物摇摆着,十分缓慢地向他的肩头和身体侵蚀。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他看见了倪霁,把夹在手中的向导素拿了下来,“你也知道,干我们这一行,这是迟早的事,我算是活得够久的了。”

“还能撑多久?”倪霁站在那里问他。

没有特别的关心和怜悯,只有这五个字。

大镰认真看了倪霁一会,突然苦笑一声,“你啊。”

他们的交情非常浅,只见过泛泛的几面。

但他一下就听懂了倪霁这短短五个字中的含义。

他们这些天天混迹在死亡线上的哨兵,有的时候会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甚至根本不需要真正的交往,就能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倪霁希望他撑久一点,等他去打开那扇逃生之门。只要能够出去,就还有活着的机会。

“是共生。”大镰看着眼前那个比自己年轻很多的哨兵,“没那么容易死的,还有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