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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侵[向哨](103)

林苑脑海中传来一种强烈的疼痛感,一只触手替她挡住了那一刀,柔软的腕足被刀锋切断成两截。

那种痛感传导进脑干里,像是有一只手伸进大脑中,生生抽走了一根神经,疼得她整个身体都轻微地抽搐了起来。

但林苑的脸上一片木然。

身体疼得发抖,失去了血色的脸庞却像戴着一张陶瓷做的面具,毫无反应。

她顶着这张没有表情的脸就势在地上一滚,把自己滚到了客厅一张边柜的角落。

缩在柜子侧边的阴影中,双目放空。

密集的触手们涌上来,飞快盖住了她。

屋子的木门砰一声被撞裂,碎木横飞,肥硕的猪头人,背着光,出现在屋门口。持着血淋淋的凶刀。

街道上,那个被拴着脖子的哨兵还躺在地上大喊乱叫。

阴影里的林苑睫毛垂了下来。

一条触手从街道的地面冒出,钻进那哨兵的脑子里。

一瞬间,那人眼球凸出,神色痴傻,口里再也说不出完整的话语。

林苑出手,让他彻底地疯了。

猪形的怪物,在昏暗的客厅里呼呲呼呲喘着粗气,一步步踩在凌乱的地板上,屋子在脚步声里震动起来。

鬃毛竖立的怪物,口涎滴答的大嘴,染血的凶刀。

他完全感觉不到林苑,找不到刚刚在窗口一闪而入的人类女孩。

于是愤怒地胡乱挥动那柄锋利的杀猪刀,在屋内乱砍乱劈。

那刀的刀背极厚,刀锋磨得锐利,不知道之前砍过什么,沾着浓稠的黑色血迹。

屋内的无数家具在那锐利的厚刀下粉身碎骨。

有很多次,近距离擦过的刀风和满屋乱飞的碎片划到了林苑的触手,甚至有一两道划伤了她的脸。

但她始终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身体传来痛感,精神体受到了一道道的伤。

疼痛刺激到林苑的神经,但这没什么,疼痛不过让她变得更加冷静而已。

猪头怪物在黑暗的屋子里肆虐了许久,终于离开。

不久,屋外响起了尖锐的惨叫,那声音一声又一声,撕碎了这个寂静而诡异的空间。

其中夹杂着猪的鼻息和进食的咀嚼声。

林苑抱着双腿,坐在黑暗里,那折磨人的声音持续了多久,她就听了多久。

黑暗,在这样恐怖的声音中,变得更浓。

扭曲的世界,怪异的寂静和黑暗中孤独一人。

幼年的时候,在那场大火中,身为向导的父亲封住了她的痛觉,五感和一切情绪。

父亲死后,那种精神力的封锁早就随之解除了。

但林苑却好像永远被锁在那个冰冷的冬天。

不懂得敬畏,不害怕疼痛,也不惧怕这样的黑暗。

只是如果在这样的地方待久了,属于人类的情绪被一再磨灭,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这样黑暗和荒诞的世界,会是自己最终的归属。

林苑抱着腿在小小的角落里坐了很久,听到屋外的动静渐渐消失了。

她在黑暗中摸了摸自己断了的那条触手。

柔软的触手失去了它的一部分,没有了灵活的尖端,半截触手可怜兮兮地现出身形,缠绕进林苑的怀中,把碗口大的截断面给林苑看。

林苑抚摸了它很久,发觉没有用,自己是很难安慰自己的精神体的。

很多腕足都受到了伤害,有了划痕,不那么游光水润,哼哼唧唧地在脚边蠕动。

林苑突然很想吃一点甜的东西。一个糖果,或者随便一点什么甜食。

但手边什么也没有。

林苑就想起了那个会去给自己找糖果的哨兵,想起了那只虎鲸,想起自己吃过的那个甜丝丝的吹糖人儿。

想到这些,她觉得自己好受了一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

脸上的一点血迹流下来,沾到了嘴角,林苑舔了舔,只尝到了一点血腥味。

这里没有糖,也没有会去给她寻找糖果的人

摸着斑驳的墙纸,慢慢穿过黑暗无人的客厅,林苑推开门,沿着街道走了出去。

道路很不好走,那些不时出现的怪物逼得她走走停停,不断改变方向。

她甚至看见了一朵巨大蘑菇,飘荡着雪白的菌丝站在一片种植园中。蘑菇脚下的土壤中趴伏着一具苍白的人类躯体。

大大小小无数的孢子手拉手飘过来的时候,林苑拔腿就跑。

等安全的时候,林苑才发觉自己躲在一个类似农场的地方。

或许该叫它“农场”。

饲养员不在,空阔的大棚里是两排的金属笼子。类似鸡舍,一头是食槽,一端是产蛋的履带。

但那些狭窄的金属笼子里关着的却不是鸡鸭,竟然是人类,成年的男性人类。

林苑藏身在一个架子下方。在她对面,视线可及的地方,一个年轻的男人躺在一个笼子中。

他的脑袋从笼子里露出来,脖子被狭窄的缺口限制着,只能保持着仰面躺着的姿势。他的口里塞着引流的食管,被不断的喂进食物,腹部高高隆起。

再下面的位置,林苑看不见了。

另一端的履带咕噜噜转动着,过了一会,一个硕大的,颜色雪白的硬壳蛋被传送出来,不知道送往什么地方。

那人不知道遭遇过什么,一条手臂齐臂断了,另一条被死死锁在笼子上,腹部画满了可怖又诡异的符号,血红的符文在人类的肉体上亮着莹光。

非人的折磨和虐待击垮了这个男人的意志,他呆滞地睁着双眼躺在那里,任凭管道里流动的食物不断强制喂进肚子。

林苑蹲在架子下,盯着对面的那个哨兵看了很久,开始啃自己的手指。

这个大棚里的所有男人,几乎都是这样的形态。一边不停地吃进食物。另一边的履带上,硕大的硬壳蛋被传走。

几乎所有人,精神都已经完全崩溃,有些口中发出咯咯咯的怪笑声,主动伸着脖子去舔食槽中的食物,

有些趴在那里,口里不断念叨着, “黄金树,嘻嘻,黄金树……”

只有林苑眼前这个哨兵,还勉强保留着人类的意识和情感。

林苑想起刚刚在路边指着自己大喊的哨兵。那个人害她断了一条腕足。

她想起在自己家的那个院子里,妮可坐在她的对面,托着腮,眼睛亮晶晶地对她说,

“哨兵里,有很讨厌的家伙。”

“但也有很好的人呢。”

我们见过了很多人,遇到很多不好的事,才真正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可爱的人。

林苑从架子下钻出来,探出半个脑袋,看那个躺在笼子里的哨兵,把塞在他口中的食管小心拔出来。

她做好准备,如果这个人尖叫或者乱喊,她就随时把这个东西塞回去。

但不管怎么样,她还是想问这个人一句,

“你……”

你是否需要我的帮助。

林苑其实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么问

她不确定自己能带走这样重伤的伤员,她甚至觉得她都不一定能带走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