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招魂(36)

“夤夜司使尊连上好的雾山红茶都拿来给你喝,你怎么没出息成这样?”蔡春絮听烦了他的絮叨,从马车上,到了府里,他嘴里一直絮叨个没完。

“你知道有多可怕吗春絮……”

苗易扬委屈极了,还不愿放开她的手。

“老子这辈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玩意!”

蔡春絮只听得这中气十足的浑厚嗓音,一下回头,只见门槛处那片日光里头映出来好几道影子,接着便是一个身形魁梧,约莫五十多岁的男人带着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妇人进来,后面还跟着一对儿年轻的夫妇。

“阿舅,阿婆。”

蔡春絮立即起身作揖,先唤公婆,见后头的兄嫂进来,又道:“大哥,大嫂。”

“阿蔡,你莫管他。”

苗太尉进来一见蔡春絮,便冷哼道:“只是进了趟夤夜司,半点刑罚没受,便吓破了胆子,成了这副病歪歪的样子,讨人嫌!说出去,都怕你这小鸡崽子丢了老子的脸!”

“他才刚出来,你快别说这些话。”

王氏一瞧二儿子脸色煞白,满额是汗,就心疼起来。

“阿舅,咱们二郎君自小身子骨弱,哪里又见过那夤夜司里头的腌臜事,这回明明是好心好意救个小娘子回来,哪知却因为那小娘子的事儿进了夤夜司里头吃苦,若是我,我心中也是极难受的。”

大儿媳夏氏在旁搭腔道。

这话听着有些味儿不对,大郎君苗景贞天生一张冷脸,听了她这番话便皱了一下眉,“小暑。”

“不会说话就别说了。”苗太尉也瞅着她,见她拿绣帕捂住嘴,这才又去瞧床上那半死不活样儿的二儿子,“你倒还不如那个小娘子,姓什么来着?”

苗太尉想起来昨儿早朝听见的冬试案,“啊,姓倪对吧?那小娘子在光宁府先受了杀威棒,后来又被关进了夤夜司,她怎么不像你似的,腿软成这样?”

苗易扬遇着他爹这样爆竹似的脾气,又听他那大嗓门,什么话也不敢说,见蔡春絮坐了回来,他赶紧挨着她,委委屈屈地不说话。

“要不是三司的杜琮杜大人,你小子,指不定要在夤夜司里待上几天呢!”苗太尉瞧着他那样子就来气,招手唤来一名小厮,“去请个医工来给他瞧瞧。”

“爹,可杜大人为何要帮您?”

苗景贞忽然问。

“他啊……”

苗太尉摸了摸鼻子,“他跟你老子在一块儿喝过酒,你问那么多干什么?你弟弟的事儿你出不了面,杜琮主动帮我的忙还不好么?”

苗景贞再将父亲审视一番,“可您以为,这份情是好承的么?他此时来说和,夤夜司使尊如何想?”

“管那宦官如何想?”

苗太尉冷笑,“你瞧瞧你弟弟这副样子,能是杀人害命的材料?我虽在朝堂里与那些文官们说不到几句话,但谁要敢让我儿子背黑锅,我也是不能含糊的!”

苗景贞本就寡言,一番言语试探,明白父亲并非不知这其中厉害后,他也就不再说话了。

“阿蔡啊,这个,”苗太尉揉了揉脑袋,又对蔡春絮道,“你得空就好好写一首漂亮的,还得是适合我的诗来,给那杜大人送去。”

“阿舅,只送诗啊?”

夏氏有点憋不住笑。

“自然还是要送些好东西的,请个会瞧古董的,买些字儿啊画儿什么的,我那诗不是随他们那些文人的习惯么?交朋友就爱扯闲诗送来送去。”苗太尉说的头头是道。

正说着话,外头仆妇来报,说有位倪小娘子来了。

不多时,女婢便领着那年轻女子进了院儿。

这还是苗太尉第一回 真正见到传闻中的那位倪小娘子,淡青的衫子,月白的长裙,装扮素雅,而容貌不俗。

“倪素见过太尉大人。”

倪素进了屋子,经身旁女婢低声提点,便朝坐在折背椅上的那位大人作揖,又与大郎君苗景贞,以及几位女眷一一示礼。

屋内人俱在打量她,见她礼数周全且全无怯懦,苗太尉的夫人王氏便道:“瞧着是个大户人家的姑娘。”

“阿婆,若不是出了这样的事,我阿喜妹妹也不至于在云京这么无依无靠的。”蔡春絮见倪素来了,便用力挣脱了苗易扬的手,瞪他一眼的同时打了他一下,随后走到倪素跟前来,拉着她坐下。

“蔡姐姐,我不知此事会牵连到……”

“又说这些做什么呢?莫说你不知,我们又如何能算到这些事?我的郎君我自个儿知道,你瞧瞧他那样儿,叫他杀鸡杀鱼只怕他都下不去手,如何能是个杀人的材料?”

倪素的话才说一半,蔡春絮便拍了拍她的肩膀打断。

“二公子这是怎么了?”

倪素随着蔡春絮地目光看去,躺在床上的苗意扬蔫哒哒的。

蔡春絮没好气:“吓着了,阿喜妹妹不如你给他瞧瞧,吃什么药才补得齐他吓破的胆子。”

“果真是个药……”

大儿媳夏氏不假思索,然而话没说罢,便被自家郎君与阿舅盯住,她只得咽下话音,撇撇嘴。

“咱们家没那样的怪讲究,姑娘你若真有瞧病的本事,你先给他瞧瞧看。”苗太尉看着倪素说道。

倪素应了一声,与蔡春絮一块儿去了床前。

蔡春絮将一块薄帕搭在苗易扬腕上,“阿喜妹妹,请。”

一时间,屋中所有人都在瞧着那名坐在床前给苗易扬搭脉的女子,除蔡春絮外,几乎大家对那女子都持有一种默然的怀疑。

搭过脉,倪素给苗易扬开了一副方子,便与苗太尉等人告辞,由蔡春絮送着往府门去,却正好遇见一名小厮带着个提着药箱的医工匆匆穿过廊庑。

“阿喜妹妹,对不住……”

蔡春絮一见,面上浮出尴尬的神情。

明明方才在房中,她阿舅已吩咐人不必再请医工,但看那仆妇像是阿婆王氏身边的,这会儿领着医工来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夫人爱子心切,又不知我底细,谨慎一些本也没有什么。”倪素摇头,对蔡春絮笑了一下。

蔡春絮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蓦地盯住倪素的脖颈。

“蔡姐姐?”

倪素不明所以。

“阿喜妹妹,你可有事瞒我?”蔡春絮秀气的眉蹙起来,一下握住倪素的手。

“怎么了?”

倪素满脸茫然。

“你方才不是说你颈子上起了湿疹么?可你这……哪里像湿疹?”蔡春絮紧盯着她颈间歪斜的锦帕,她伸出一指勾起那帕子,露出来底下那个结了血痂的完整齿痕,她倒吸一口凉气,随即怒起,“阿喜妹妹!这,这到底是什么登徒浪子敢如此!”

倪素神情一滞,立即将帕子重新裹好,她的脸颊难免发热,心中庆幸只有蔡春絮瞧见了端倪,她模糊道:“姐姐误会了,哪来的什么登徒浪子。”

“可这印子……”蔡春絮怕被人听见,压低了声音。

幸好女婢在后头也没瞧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