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叶朔第一次见到徐老将军的真容, 徐老将军在边关的时间加起来比他外祖父都还要久了,可以说是真真正正, 把一辈子都贡献在了这里。
“徐老将军请起。”叶朔忙不迭上前,然后亲自将他扶起。
“当年的事,还要多谢徐老将军援手。”叶朔说的不是别的,正是曾墨淮还有最初那个学堂。
但其实徐老将军当初也不只是为了他,毕竟若是镇国公府倒了,他身为老镇国公的部下也讨不了好。
只是没想到,竟然阴差阳错,结下了这样的善缘。
“圣上折煞末将了。”徐老将军忙不迭的摇头,诚惶诚恐,分外恭敬。
又是好一通你来我往,叶朔这才在徐老将军的指引之下,来到早已准备好的王帐。
王帐之中,自然是层层守卫。
徐老将军已经提前安排好了护卫,但当他无意间看到其中一个少年时,脸色瞬间就变了。
“孽障,你怎么会在此处!?”
伴随着徐老将军的呵斥之声,叶朔顺着指引看过去,就看到一个至多十七八岁,不满二十的少年。
少年模样不算顶好,只能说是普通,全身上下最为出挑的,当属那双眼睛,黑亮黑亮的,充满了属于少年人的勃勃生气。
叶朔一怔,继而眉头微挑。
少年见自己的位置被点了出来,一瞬间的僵硬之后,他咬了咬牙,然后走了出来。
“小的拜见圣上,王爷,还有……徐将军。”
定王一头雾水,不知道这是在演哪一出。
随后徐老将军毫不留情,果断道:“执戟长徐夔,不服命令,罔顾军法,按军中纪律,杖责六十,来人,拖出去!”
徐夔……?徐?
叶朔隐隐有所明悟,遂抬了抬手:“且慢。”
“朕瞧着他似是有话要说,不如叫他说一说。”叶朔可不觉得徐老将军的孙儿会不知军纪,明知故犯。
那少年本来还在犹豫呢,听到这句话后,终于咬了咬牙,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干脆利落的开口:“分明是徐将军有言在先,说只要军中比武前三十者,便可担任护卫一职,是徐将军食言在先,小的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回回都是这样,他不求依靠祖父荫蔽,只求不要因此反而处处受限。
时间长了,日积月累,他彻底不想再继续忍下去了。
军中比武前三十?
若是叶朔没记错的话,整个西南军营可是整整好几万人呢。
叶朔倒是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少年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而有这样本事的他,现如今身上竟然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这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叶朔不由得看向一旁的徐老将军:“老将军,此言可当真?”
徐老将军张了张嘴:“回禀圣上,确有此事,可——”
“既如此,那便是徐老将军你的过失了,选贤不避亲,出尔反尔更是军中大忌,徐老将军未免有些着相了。”若是为了避嫌就刻意打压自己的亲人,对这少年来说未免有些太不公平。
“军中只看功绩,不看亲缘,更不应看派系,老将军觉得呢?”
少年人等了这么久,终于等来了能给自己撑腰之人,整个人瞬间就激动的不行。
“圣上英明!圣上威武!”
少年人二话不说,纳头便拜,口中三呼万岁,一脸虔诚。
徐老将军:“……”
徐老将军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只见少年先是本能的抖了抖,继而又恢复成了得意的模样,再加上叶朔平静的双眼,徐老将军不得已,只得低头。
“圣上教训的是,末将…遵旨。”
这混账东西给他等着,待此事一了,自己必定要叫他好看!
小小年纪,简直翻了天了!
徐老将军看了他一眼,丢给他一个类似于“你给我等着”的威胁的眼神,然后才离开。
然而徐老将军不知道的是,他越是这样,眼前的少年就越是想要迫切的在叶朔面前表现自己。
等到徐老将军走了之后,少年立刻就老实了下来。
“徐夔,是吧?”过了一会儿,他冷不丁的听到上头传来这样一道声音。
“哪个夔字?”
“就…夔兽的那个夔字。”见圣上跟定王还是有些不解,少年便大着胆子,借了桌上的笔墨,写给两人看。
定王抽空瞥了一眼,发现随便一个小卒子,所书之字都比自己弟弟写出来的好看数倍。
说真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羞愧吗?
无视便宜大哥怪异的眼神,叶朔借过纸张,这才有些了然。
夔乃是神话传说中一条腿的怪物,根据《山海经·大荒经》记载:东海流波山,入海七千里,其上有兽,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出水则必风雨,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其名曰夔。黄帝得之,以其皮为鼓,橛以雷兽之骨,声闻五百里,以威天下。①
这名字倒是贴切,也威风,就是不知他是否能够担的起了。
“刚刚你说你是前三十,具体是多少?”叶朔问。
徐夔老老实实:“回圣上的话,小的乃是第三名。”
“竟然是榜眼啊。”一旁的定王不免有些惊叹:“可以啊你。”
徐夔被定王直白的夸赞弄的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嘿嘿一笑:“回王爷的话,小的乃是天生神力,且当天起的太晚未能吃饱饭,不然的话未必不能争一争这第一。”
“…年纪不大,口气不小。”若非是瘸了一条腿,说不得定王还真要同他比较比较呢。
紧接着,定王话锋一转:“不过,本王喜欢,你这爽利的脾气,最合本王的胃口。”
说着,定王忍不住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少年浑不在意,甚至还十分的高兴。
一旁的叶朔见状,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趁着两人闲聊的空当,叶朔不由得掀开门帘,走进最里面休息安寝的地方。
沙盘、舆图等皆在此处,这本是主帐才有的东西,如今徐老将军竟然将其尽数放到了自己帐中。
徐老将军倒是想的明白,自然知道既然圣上来了,这军队的指挥权自然是落到了他的手中,更何况碍于身体状况,徐老将军已有卸任的念头了,既然无法继续再行军打仗,那及早的交出手中的军权,才是上上之策。
身为将军,大多都是戎马一生,要么战死沙场,要么等到了一定的时候就被上头给清算了,徐老将军不求其他,只求像是老镇国公那样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