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东都(351)
吐蕃兵下手也太狠了,他们根本没把这些旧唐人当人。
“那是他儿子害死了他,怨不得别人。驿将说,他可以选择在驿站当兵,饿不死他,要逃就是想当叛徒!”
小刘节儿有点不耐烦,眼前自己的事还没有解决,祖君又去扯那些不相干的事。他转向阿漠他们道:
“几十年前大唐放弃成州的时候,百姓哭着喊着要回去,唐国是怎么关上同谷关大门的?
现在吐蕃人管得好好的,你跟我说,让我们回去?回了唐国,你能保我刘家代代荣华富贵吗?
我可以给我祖君一个面子,送你们出城,别想在成州搞什么花样。”
他本以为自己同意放他们出去,这两个唐人必会感恩戴德,万万没想到,他们并没把这当回事,反而神态自若的笑了起来:
“刘刺史,您这话说得就见外了。别人不知道,我们是自己人还能不知大唐朝廷给您的承诺?”
“朝、朝廷的承诺?”
刘家三代人面面相觑:是谁和大唐朝廷联系的?
看到父亲和祖君都摇摇头,刘节儿定了定神,不屑道:
“你以为凭你们这一说,驿将就会相信了?幼稚!
我刘家四代对吐蕃赞普忠心耿耿,整个成州都是我刘家的食邑,我不需要唐国给我什么承诺。
既然你们口吐狂言、不知廉耻……来人!把这两个唐国奸细给我押送驿将府!”
小刘节儿用吐蕃话对着屋外狂叫。程越也大叫道:
“驿将只要派人去凤翔镇一查便知,你们刘家与大唐朝廷早有约定,让你做大唐内应。否则,也不会赏赐给刘家那么大个府邸……”
“府邸?简直是胡说八道!拉走,快把他拉走!”
程越被两个卫兵反剪双臂,他继续道:“不是你的府邸,堂上又怎会挂你的画像?”
画像?
刘家三代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向墙上挂着的画像,这下他们没法淡定了:
画像只有四幅,最右边的墙上隐隐有个挂画留下的印子,少的那幅,正是这位傲慢的小刘节儿。
他吃了一惊,眼珠一转继而狞笑道:
“想诬陷本节儿?做梦!我看你们有什么本事把画送出成州,给我搜,看他们把画像藏哪儿去了?”
这时刘善人似乎想到了什么,脸都变了色,他抬起颤抖的手去拉了拉孙儿的衣袖,嘴里喃喃道:
“送走了……已经送走了……”
“祖君!您说什么?”
“我说画像已经送出城快两个时辰了……他们有个同伙,是那细作惠娘的弟弟,祖君已经让人把他送出城去,这会儿恐怕已经走远了。”
刘善人慌得灰白胡子都在瑟瑟发抖,阿漠诚恳劝道:
“善人莫慌,殿下说了,成州重回大唐后,那挂了画像的府邸就是赏赐给李家的,您不就可以实现您回凤州颐养天年的梦想了?”
这是出发前李奏给他们的计策,程越进门就看见墙上挂的画像,顿时多了个心眼,上墙取画对别人不容易,对一个暗卫来说那是手到擒来。
正好让出去报信的阿勒带出去。
他们只有两人在城里,又发生惠娘是探子这样的变故,两人不得不铤而走险。
屋里的空气凝固了,连卫兵也都僵在那里,不知该不该继续把这两人绑走。突然,有人剧烈咳嗽起来,小刘节儿转身瞪着祖君,恼羞成怒道:
“祖君!您竟然想回凤州养老?孙子对您不好吗?吐蕃是让您缺吃少穿还是怎样?您怎能联合外人坑害孙子……”
刘善人遭孙子抢白也生气了,他挺直腰板,指着孙子教训道:
“你忘了你姓刘?我们祖宗八代都是唐人,你倒好,给自己起了个吐蕃名字。你以为用了吐蕃名字,就能让你成为人上人?
你曾祖父接下节儿这个身份,是为了替吐蕃唐人争取更多权利,到了你这一代,变得和那些野蛮的吐蕃人没什么两样……”
他还要再说,被咳得面红耳赤的儿子拉住:
“阿爹,您别再骂他了,当心隔墙有耳。不过是多个名字,他身后有我们一族人,随波逐流也不算错。
阿宝,快让见过那孩子的人往同谷方向追,他一个孩子,走不了多远。
二位壮士,莫怪我们刘家要自保,追上那孩子,送你们安全出城,追不上那孩子……我们刘家就算不参与,也绝不参与镇压平民暴动。”
看来,这个身体不好的大刘节儿才是他们的主心骨。
父亲做了主,小刘节儿忙叫了几个见过阿勒的仆人、卫兵上马去追。
阿漠两人虽说面色如常,阿勒已经走了近两个时辰,若是找到马,应该走很远,追不上了。
可他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发生什么意外真是很难预料。
也不知他俩谁是乌鸦嘴,阿勒在路上还真遇到了麻烦。
马车只把阿勒送出城门,很快,就让背着两块饼、一袋水的阿勒下了马车。他一直等到看不见马车的影子,才朝着远处的树林走去。
藏马的树林靠山,山顶上有棵像伞一样的槐树,正好斜往东方,当地人都叫它“望乡郎”。
顺着阿漠做的记号,阿勒很快找到了第一匹马。
他这几年在军营里帮伙夫干杂活,奖励就是让他骑马,来的时候阿漠他们就已经见识了他的骑术,这才放心让他回去报信。
阿勒上马沿着来时的路一路狂奔,顺利的来到了西汉水边。
只要度过西汉水,再走不远就是同谷关了。
阿勒终于露出了笑脸。
第370章 险中险
西汉水的这个峡谷叫做“拐子峡”,转角处分界,北面是成州,南面是武州。
但不管是哪个州,其实这一带都没有人烟。
拐子峡的河滩很窄,此时上游冰雪消融,河水涨了许多,阿勒记得来的时候这段石子滩还挺宽的,现在几乎看不到连贯的路。
马有些不太愿意走那些被河水淹没的路,哪怕很浅的水。
阿勒只好下马来拉着它往前走。
正在他着急和这匹倔强的马较劲时,一阵“沙沙沙”的脚踩石子的声音传来,阿勒心中一惊,刚抬头,眼前的光就被挡住了:
“打劫!小孩,把身上钱财都拿出来!”
来的是两个人,一人去抢他手里的缰绳,一人去抓他身上挎着的干粮包袱,因为看他年纪小,两人都没拔刀。
阿勒脱下包袱任他夺去,嘴里说着:
“家里大人就给了干粮,我是小孩,哪来的钱?”
抢到马的那位尖声说道:“老九,让他把羊皮袄脱下来,娘的!比阿爷还穿得好。”
什么都能给他们,羊皮袄可不能脱,那幅画像就插在他背上,羊皮袄挡着呢。阿勒叫到:“小孩的衣服你们又穿不下,你们拿走了,我今晚就会冻死。”
“我管你死不死,老九,去搜身,准是身上还藏着钱!”
老九一听,赶紧把咬了两口的饼塞回包袱里,就要上前抓住阿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