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妃自己就是母亲,哪里会不理解淑妃的忧虑,立时道:“这有什么,让公主安心养病。”
经此一事,她也寻到了理由:“首辅想见太子自然可以,不过这会儿是大郎午睡的时候,他今早送走……早就累了,晚些时候再召见首辅吧。”
不等他们反应,装出匆忙的样子,“荣儿,你叫人请太医,先去承华宫看看齐王如何,他身子弱,须多小心。”
这话说得漂亮,既体现了六宫之主的地位,又展露了对其他皇嗣的慈爱。
荣儿比她还高兴:“是。”
恭妃起身,朝外臣点了点头,自顾自进去了。
杨首辅眉头紧锁,脸色十分难看。
他可不会以为,穗儿的到来只是巧合,相反,这是程丹若隔空给的下马威。
——你以为,我只有恭妃吗?
-
回到一个半时辰前。
程丹若到了乾阳宫后头的坤月宫。这里已设好几筵,刚听说消息的妃嫔惶惶不安地聚集在此,有的穿素衣,有的已经换上丧服,还有人完全不信。
“陛下怎么可能驾崩!妾不信!”
“陛下!陛下!为何留妾一人在此。”
“这可如何是好……”
她们不比恭妃和淑妃,无儿无女,无牵无挂。皇帝在,她们就有依靠,皇帝要是没了,今后好比无根之萍,只能任人宰割。
“淑妃姐姐,这以后就是太子和恭妃,不,皇贵妃……”
“贵妃娘娘呢?她真的、出家了吗?”
“我们是不是也要出家静修?”
“我不要当尼姑……”
她们围绕在淑妃跟前,你一言我一语地哀求。
淑妃正打算用场面话糊弄过去,程丹若就到了。妃嫔们知道她和恭妃的关系,又将她围拢:“宁国夫人,皇贵妃娘娘……”
“诸位,”程丹若打断了她们,“我知道,陛下驾崩,娘娘们悲痛万分,但眼下最要紧的是丧仪,灵座已设,自明日起,宫中哭临不可停歇。”
她看向几位衣着不过关的妃嫔,“丧服也该穿戴起来,莫要失了规矩。”
庄嫔小心翼翼地问:“敢问宁国夫人,我们今后可是要和贵妃娘娘一处……修行?”
“静贞仙师出家,乃是为先帝、社稷祈福,庄嫔娘娘若有意想与仙师为伴,未尝不可。但若无他意,几位娘娘都是太子庶母,无论如何,新君都会奉养各位,令尔等颐养天年。”
程丹若平静道,“娘娘们无须忧虑,为陛下尽最后一份心就是了。”
得了这话,妃嫔们才算安了心,换衣裳的换衣裳,哭临的哭临,机灵些的还知道上前道个谢:“多谢宁国夫人为我们费心了。”
“娘娘言重了,你们侍奉陛下尽心尽力,皇贵妃和太子殿下都记在心里。”程丹若暗示。
不少人听懂了言下之意,就是让她们老实点,最近不要闹幺蛾子。若是安分,今后恭妃会还这份情,若是不安分,免不了秋后算账了。
但淑妃想得更多一点。
她之前和女儿待在乾阳宫,留意到不少事,比如:大太监们对太子是讨好,对恭妃是谄媚,对宁国夫人却带着几分小心。
太后迟迟不出现,等于出局,今后这后宫之主,毫无疑问就是恭妃了。
恭妃和宁国夫人的关系……稍稍有些怪,非要让淑妃选的话,她其实更倾向于宁国夫人。
她有位份,有资历,有女儿,不讨好恭妃也能当个太妃,荣华富贵跑不了,不需要再奢求什么。
但女儿在宫外,今后还有外孙。她在宫里鞭长莫及,更需要宫外的支持。
再说了,恭妃不需要她,可宁国夫人需要。
“夫人。”淑妃下定决心,亲切道,“公主有些不适,可否移步?”
第555章 人的心
程丹若行动前, 对自己收拢后宫的前景并不乐观。
还是那句话,没名分。
太后有辈分, 恭妃有儿子, 封建社会女人分权的两大杀器各在她们手中,她什么都没有。
洪尚宫和石太监的力也不知道能借多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但事情的发展比她想得更为顺利。
赵太监守住了瑶华殿, 淑妃和二公主主动示好, 其他的后妃也非常听话,而且出乎预料地依赖。
“夫人, 宫室寒冷, 妾受不得风, 能否多点两个炭盆?”
“夫人, 这饭菜送过来都冷了, 能不能弄两个炉子热热饭食?”
“夫人,顺嫔姐姐晕过去了。”
程丹若:“……”
这么多人点炭盆,少了不够用, 多了二氧化碳超标啊。她想了想, 坤月宫也是有暖阁的,干脆叫人送了煤, 直接烧起暖阁。
正好,后檐还有烧水的锅灶,饭菜送来就加热了再送进去, 非饭点就一直烧热水备着姜汤。
锅灶的热气通向东边的暖阁,还能省点煤炭。
但有的能省,有的不能。
她沉吟:“和司计说一声, 多支些炭薪到这里,每宫多派两个人来, 隔两个时辰就换一次班,不然可撑不住。对了,让司药来寻我,我开个预防风寒的方子,宫里但凡是早晚值守的都喝一点。”
众人自然千恩万谢。
哭临可是力气活,若是受了凉又吃不好,指不定就一病不起了。
安排好坤月宫的事情,将众妃嫔交给淑妃统管,程丹若紧赶慢赶的,傍晚时分又到了景阳宫。
景阳宫一片缟素。
贵妃换上了生麻衣,形容憔悴,眼圈青黑,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却不是询问自己的事,而是问:“陛下真的……”
程丹若沉默一刹,叹道:“娘娘节哀。”
贵妃苦笑。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般问,丧钟已鸣,阖宫戴孝,难道还有假吗?可不知为何,今日的一切都如在梦中,恍恍惚惚的不真切。
好像只是一个噩梦,有人否认了,梦魇便能醒来。
但都是真的。
她的丈夫死了,这个国家的君主驾崩了。
她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而他临终前,怕是也从未想过要见她一面。
三十年,大梦一场。
“唉。”贵妃深深地叹了口气,跌坐在玫瑰椅中,久久不能言。
惨淡的夕阳照入宫室,昏黄的霞霭漠漠的,像是沙漠的反光,透着一股暮气。
程丹若安静地等了一会儿。
良久,贵妃如梦初醒,恢复了平静:“不知陛下对本宫是何安排。”
“陛下既然允了娘娘出家,自是照旧。”程丹若道,“冬日移宫不便,还请贵妃再多待两日,等到春日化冻再说,西苑的屋舍总要修缮一二。”
贵妃淡漠地点头:“也好。”
程丹若感觉她情绪不太对,思忖片时,忽然道:“我记得,陛下曾封娘娘的子侄为锦衣卫百户,不知可曾记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