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丹若只好抿两口。
酒意上涌,血液加速流动,身上很快暖和。
她又吃了半只螃蟹,谢玄英就不让她再多吃,捞走剩下的丢到窗外,直接喂了野生动物。
程丹若已有八分饱,自己也知道节制,拣着蔬菜吃。
这时,谢玄英才开口道:“今天杜功来找我了,他知道私盐道,我会让他假扮成盐夫去普安,看看能不能找到子彦。”
“大概要多久?”她思索,“过年前?”
“不好判断,要看今年的天气。”谢玄英说,“冬天猎物少,水源结冰,运气好就能在开春前解决。”
程丹若点点头,问他:“衣服带够没有?”
“都带了。”
“我回去再给你送点来。”她道,“贵州虽然地处南方,冬天还挺冷的。”
“好。”他应下,顿了顿,轻声问,“什么时候走?”
程丹若不动声色:“再过两天,还有许多病人没处理好。”
谢玄英说:“这里毕竟是前线,你还是早些回去。”
“过两天就走。”她重复。
谢玄英不说话了。
“饱了。”程丹若放下碗筷,“我去擦个身,你帮我看着门。”
他“嗯”了声,看着她拿衣物进屋擦洗。
今儿不洗澡,不过一刻钟就出来了。她拿出便携梳妆盒里的玳瑁梳子,靠在火边梳头。
谢玄英自觉去洗漱。
等到程丹若通完头发,他正好结束出来,坐回她身边。
“要吗?”她递过梳篦。
“好。”谢玄英接过,摘掉网巾梳头,发髻束了一天,头怪疼的,松一松才好。
梳篦细细筛过发丝,打开死结的发尾,紧绷的头皮得到放松,有种卸下负担的轻快。
柴薪在火焰中散发的木香,悠远而缠绵。
他阖上眼皮,在这样的温情中舒缓了情绪。
程丹若又在行李中翻捡了会儿,找出两个泡脚包。火塘的水壶冒出热烟,她提起铜壶,倒了大半盆的水,随后丢入纱包,里头磨碎的艾草被水融化,散发出独有的气味。
她脱掉鞋袜,刚把酸痛的双脚浸进去,旁边就有人横插一脚,挤出位置。
“挤不挤啊。”她抱怨着,直接踩到了他脚背上。
谢玄英:“你踩我。”
“踩的就是你。”
他瞧了她一眼:“好凶。”
“你想说我‘悍妇’?”她瞥他,“我要不要去拿把刀?”
“刀剑无眼,仔细伤手。”他拉过她的手,细细摩挲,“我看麈柄就够使了。”
程丹若:“……”
“够不够?”他抵住她的额头,鼻尖碰着鼻尖,“说啊。”
她说:“当个玩物,也算使得。”
“那好不好使?”他的唇落在她的颈边,辗转来回。
程丹若:“不好使。”
“你再试试。”
第344章 情劫重
冯少俊睁开了眼, 视野是一片模糊的白光。
他眨眨眼,不动声色地摸向周边。一团模糊的人影微微晃开, 掌心却是一沉, 握住了一双柔荑。
“抱歉。”他蓦地抽回手。
“没关系。”耳畔的声音轻柔悦耳,像是林间雏鸟的初啼,娇嫩纤柔, “你可觉得好些了?”
冯少俊道:“还是瞧不清, 黑黢黢的,偶尔能见白光。”
“唉。”对方轻叹一声, “你的眼睛被瘴气所毒, 想恢复可不容易。”
冯少俊默然片时, 涩声道:“再这样下去, 我活着还不如死了。”
“别说丧气话。”对方按住他的嘴角, “待我想想法子,换一味药试试。”
“真不知该如何谢你。”冯少俊握住她的手,“阿曼, 等我眼睛好了, 你跟我回汉地去吧。”
“别说傻话。”阿曼说,“我们苗人没你们汉人讲究, 可你已经有妻子了,我绝不会和别的女人分享男人。”
冯少俊便露出黯然之色,默默松开了她。
“你好生歇息, 晚上我再来看你。”阿曼端起一边的药碗,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周围变得十分安静,只能听见鸟鸣阵阵。
冯少俊坐在原处, 视线放空,并不左顾右盼, 好像一个虚弱的盲人。可耳朵却高高竖起,不错过任何动静。
他听见了一些脚步声,遥远的话语声,以及风声。
奇怪,这地方实在太奇怪了。
他到底在什么地方?冯少俊记得,他带领的偏军原要包抄叛军,谁想半路遇到暴雨,前路被封,不得不困守在山底。
接着,山洪爆发,他们被迫撤到山间,为躲避洪水进了洞穴。可洞中有瘴气,许多人死了,剩下的好不容易熬到洪水退去,又发现道路被淤塞,不得不寻找别的出路。
深山老林,方向难辨,粮食已经吃得一干二净,还有不少受伤的士卒。
迫不得已之下,他决定带人寻找苗寨,一来问明方向,二来弄点粮食补充。
这次,他终于走运,发现了人烟,带着亲兵上门。
对方很警惕,也很防备,但碍于双方的人数,并未拒绝交易,只要求他们拿马做交换。
冯少俊不信任他们,但队伍已经没有粮食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家饿死,便同意了。
寨民拿出了并不丰盛的饭食,很粗糙简陋,可于饿了几日的士卒而言,这无疑是救命的粮食。
冯少俊心有警惕,让人分作两班吃饭。果不其然,饭中下了药,他勃然大怒,准备给这寨子一个教训。
可他们早有准备,居然拿迷烟熏。
冯少俊被呛得无法呼吸,拼尽全力逃出苗寨,却倒在了半路的陷阱。
再醒来,他已经双目失明,被一个名叫阿曼的苗女所救。
阿曼温柔细心,耐心照顾他,给他裹伤喂饭。最开始,冯少俊以为自己真的是被人所救,但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心中的疑窦却如春天的嫩芽,怎么都遏制不住。
首先,他获救后的一个多月,都没遇见叛军的搜查。
这实在匪夷所思。
寨中的种种,无一不表示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埋伏,他的亲兵装备齐全,与普通士卒不同,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被保护的他必定身份非常,定是一条大鱼。
阿曼能“巧合”救下他,证明她的寨子就在附近不远。
叛军怎么可能不搜查此处呢?
一旦起了疑心,便处处觉得可疑。
他偶与阿曼肌肤相触,摸到的是一双柔软光滑的手,虽不如佩娘,可乡野之地人人种田,哪有这般细嫩的肌肤?
她的身份必定不同寻常。
冯少俊疑心她是寨主之女,曾言语多方试探,可阿曼自称是苗家巫医,常年在山中修行,不知外界俗务,一问三不知。
又过了月余,他喝下一碗药,昏昏欲睡,朦胧间感觉自己上了一辆马车,颠簸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