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因为各式各样的问题,黄河鲤鱼数量骤减,程丹若从未吃过。但如今,黄河鲤鱼闻名天下,又被称之为“龙鱼”。
这艘船是昌顺号弄来的,设施完备,厨娘一安顿下来就卷起袖子干活,熬了一下午的鱼汤。
奶白的汤水,清脆的葱花,还有鲜美的鱼肉,热气腾腾地交织出浓郁的香气,扑人一脸。
谢玄英亲自盛了一碗汤,嘱咐程丹若:“喝完。”
程丹若浅尝半口,觉得味道不错,没有腥味,才慢慢喝了起来。
他又往她碗里夹虾。
“我一会儿吃。”她开始挑鱼刺,免得喝汤的时候误吞。
“要我帮你……”谢玄英试探地问,“挑刺吗?”
程丹若有一点点想笑:“我会吃鱼。”
他闭嘴了,但吃了两口饭,放下筷子剥虾。
程丹若瞅向他。
雪白微红的虾仁脱出壳,沾上酱料,看着就鲜美可人。但她的注意力又一次不可避免地偏移,落到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上。
筋骨直挺,肤色冷白,指甲修剪得圆润整洁,明明同样的组织结构,有的人粗实有力,有的人却赏心悦目。
“张嘴。”他把虾仁递到她嘴边。
程丹若犹豫了下,咬住吃了。
他唇边扬起微微的弧度。
这就是成亲前,他所构想的婚姻,照顾她,爱护她,虽然晚了三年多,好在还是做到了。
他接着剥第二个、第三个。
程丹若有点微微不自然,但没有什么抗拒感,低头吃了。
喂了她七八个,又开始夹蔬菜。
程丹若连说话的机会也没有,埋头苦吃,最后汤都喝了一半,实在吃不下了。
谢玄英也没有逼她吃完,只是吩咐丫鬟撤席,晚上再准备些点心。
程丹若道:“晚饭吃这么多,一会儿肯定吃不下了。”
“那就再喝点杏仁酪。”他道,“总得用点养人的东西。”
程丹若可有可无地点点头。
杏仁酪总比燕窝好。
夜里,玛瑙端来一碗热腾腾的核桃杏仁酪,说是竹枝做的。
程丹若忍俊不禁。
听说有机会升职加薪,丫鬟们都卖力了起来:“知道了。”
热热的喝了碗甜点,入睡时,人都是香甜的气味。
谢玄英搂着她厮磨许久,却抚住她的眼皮:“睡吧。”
“睡了啊?”颈间的温度微热,在春夜里正好,令她微微眷恋。
“你累了。”他抚住她的后背,“早点休息。”
程丹若背过身,却道:“我到了新地方,都睡不太好。”
“睡不着也先躺一会儿。”谢玄英十分坚持,“快睡。”
“好吧。”她合眼酝酿睡意。
片刻后,谢玄英摸了摸她的手臂,她毫无反应,呼吸平稳,显然已经睡着了。
他暗暗叹气,她显然比自己想得更虚弱。
路途遥遥,希望这一路,都能平安无事才好。
--
坐船的时光很短暂,没多久又换马车,而后,河南郑州到了。
在当地马驿,发生了一件个小插曲。
他们碰见一队行商南下,对方的货物是一车车毛线,准备运到山东。同时,还买好些《毛衣图》。
用饭时,他吹嘘自己买到了多好的羊毛,可倒酒的侍女忍不住了,说自己昨晚上按照图册上的步骤,根本织不不出来。
“莫不是被骗了吧?”她忧心忡忡,“被老爷知道……”
“胡说八道。”这人面白无须,不过二十出头,一身绸缎袍子,富贵有余,精明不足,好似头回做生意,心虚又逞强,“朝廷都说要做毛织了,怎么会是骗人的呢?”
程丹若刚好进门,听见这话,示意丫鬟过去看看。
喜鹊应声而去,没一会儿,回来道:“买了盗印的册子,里头的图纹印错了。”
原来是盗版书受害者。
程丹若想想,说道:“拿本我们的送过去吧,买了这么多毛线,成本不少,为这事蚀本,委实冤枉。”
喜鹊笑道:“是,奴婢这就去。”
玛瑙一面铺床,一面道:“你不如再教教那丫头,总不好叫人败坏夫人的名声。”
谢玄英颔首,对程丹若道:“这话说得在理。”
程丹若道:“也好,那你去吧。”
喜鹊捧书而去。
次日,他们启程离开,却碰见那人在门口候着,一上来就作揖赔礼:“不知措夫人芳驾在此,昨日见笑了。”
措夫人?
程丹若好笑,却道:“无妨。行商不易,处处留心才好。”
“是是。”对方不意她这般好说话,又惊又喜,赶忙送上心意,“一点赔礼,还望夫人笑……”
说着,偷偷抬起眼皮,觑了她眼,“笑、笑纳?”
他吃惊的表情,定格在了脸上。
程丹若奇怪:“怎么,你认识我?”
“不、不是。”这人果然是愣头青,居然说,“没想到夫人这般年轻……”
谢玄英迈出门槛,瞟去一瞥。
“我还以为是个慈祥的老太太……”他结结巴巴地说,“冒犯,冒犯。”
程丹若却笑了,一面上马车,一面道:“你没猜错,我八十岁了。”
他傻眼:“啊?”
“去山东多教人织衣吧。”她放下帘子,“后生。”
--
措夫人八十,貌犹如少女,时人传为仙,立庙以祭之。
——《走马记闻》夏·驿间野老 著
第297章 好风光
过了秦岭—淮河线, 就正式进入南方。
水系渐多,船只代替马车, 成为了交通工具的主力。昌顺号常去四川, 他们派出一位熟门熟路的管事,前后打点。相熟的商户听说了主人的身份,二话不说, 立即借出最好的客船。
自古以来, 商人便爱斗富,长江船来船往, 无疑是最好的炫耀机会。
是以, 这艘船……过分高调。
雕栏画栋, 金漆玉坠, 数间套房之外, 还有专门宴饮的大厅。厨房就有两个,还有专门供马休息的马厩。
甲板上有许多盆栽,牡丹翠竹, 一切都同岸上毫无分别。
但水上有其独一无二的风光。
春天的南方, 正是温暖美丽的时候,百花都开了, 岸边的少女穿着轻薄的罗裙,杨柳舒展着翠绿的腰身。
码头的摊贩挑着担子,停泊的绣船映出女子的倩影, 琴声悦耳。
近处的灌木丛众,百花盛放,姹紫嫣红。远处的青山迢迢, 飞鸟没林,生出白色的仙雾。
既见人, 又赏景,与世界隔岸对望,似不在红尘。
程丹若喜欢这样的隔阂感,平日最常做的事,就是坐在窗边远眺。
比起三年前,从京城去往大同,这次的旅程虽然更漫长,也更辛劳,但内心少了煎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