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服。她伸展手脚,感觉到了久违地自在。
合上眼,窗外是树叶沙沙抖动的声音。
还有动物的叫声,鸟的振翅声。
程丹若翻过身,竭力不去留心外界的杂音。没什么好担心的,这是府衙,高墙厚门,宵小绝对进不来。
而且,谢家的护卫也会轮班巡逻,再安全没有了。
快睡吧,今天累了一天。
她合上眼,努力催眠自己。
屋檐传来瓦片拨动的“哐当”声,动静不大,可在深夜却十分清楚。
她无奈地撑开眼皮。
是猫?还是老鼠?抑或是什么别的动物?
算了。程丹若摸黑起身,找到墙角的箱笼,提出最上层的药箱,拿出放在里面的铜匕首。
沉甸甸、冰冰凉,熟悉的手感。
程丹若将它塞入枕下。
妥了。
*
第二天,吏书上交了他拟好的名单。
程丹若将汤师爷一大早起来写好的对比,筛选出能用的几批人。
首先,吏房中,吏书本人留下。虽然他收了钱,平时没少收取贿赂,更是打算改动案宗,给杀人犯求活路,但程丹若还是不能裁掉他。
他是典型的胥吏,父死子继的家业,在县城里人脉广阔,根基深厚。革掉他,他能立马串联各家一起闹事,因此必须收服,不能开除。
户房三个人,口碑都差不多,鉴于张户书一口拒绝了她,其他两个人至少还附和一二,她决定划掉他的名字,以此树立自己的威严。
工房处,由于钱师爷核查账本,发现对于仓库的修缮开支过大,程丹若粗暴地提到了为首的工书,换副手。
刑房不动,留严刑书和另一个刑书,这人是严师爷保的,说他虽然收囚犯家属的钱,但算得上好人,且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丢了饭碗容易出事。
兵房换掉头领,副手接任,并坚决清除掉三班里平时仗势欺人的,收保护费暂且不论。
礼房清水衙门,只裁掉一个人。
拟好名单,程丹若又叫来了吏书。
第195章 恩与威
“程夫人安好。”吏书弓腰, 态度比第一次亲热不少。
程丹若笑道:“你递上来的名单,我瞧见了。”
吏书问:“您有什么吩咐?”
她道:“严刑书是衙门里的老人, 我思来想去, 一时还不能换了。他这人我是知道的,秉性耿直,口无遮拦, 容易得罪人, 可他年事已高,离了衙门的饭碗, 又何以养家呢?”
程丹若叹口气, 故意道:“听说, 他家只有一个小孙女, 祖孙俩相依为命, 我着实不忍。”
吏书倒也没说什么。他觉得严刑书碍事没错,可他家世代在大同,讲的就是“人情”, 严刑书也是本地人, 家里情况也确实不好,要是他坚决赶人, 坏了名声,以后可就做不了事了。
“夫人慈悲。”吏书犹豫着,“那石家的案子……”
程丹若做了一个手势, 示意他稍安勿躁:“张户书能写会算,能力出众,在衙门做户书委屈了, 不如让他回去读书,也好考出个功名。”
吏书露出笑脸:“您说得在理。”
张户书这个人嘛, 有点假清高,自诩读过书,如今在户房算钱粮,有点辱没了他读书人的身份,怪讨厌的。而且还吝啬,好处也不和大家分。
她又道:“工房这边,你说老周头做事粗笨不灵便,但账目上开支太大,他一个老头……恐怕交代不过去啊。”
吏书没少收工房的好处,忙替他们说话:“鞑靼扰边频繁,仓库破坏最大,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啊!”
程丹若道:“我知道他们也委屈,可账目太难看,我也无能为力。”
吏书道:“夫人,真冤枉!”
她似乎不忍,想想说:“也罢,都是同乡,我替你们说说情,但总要罚一个以正视听。”
吏书犹疑。
程丹若问:“你说,革谁呢?”
吏书脑海中闪过工房的人,资历最老的爱喝酒,倚老卖老,自己吞大头,给其他人小头,这要是换成后头的上位,将来可不得感激他,多多孝敬?
于是道:“属下不懂事,不过都说擒贼先擒王,出了纰漏,当然是领头的那个负责。”
擒贼先擒王……看得出来,他们确实文化水平一般,程丹若心中微动,脸上却不表露:“你说得有理,那就这样。”
礼房的人选本就是遵照吏书的建议,只有兵房,她什么都没说。
这也好让吏书知道,名单不可能全都听他的决断。
而吏书对此也有心理准备,很多上官都这样,不改点什么,好像体现不出他们的身份地位,一定要挑几个错处修正,显示自己的英明。
于他而言,借此成为知府夫人的心腹,无疑更为重要。
这能保证在接下来的三年,他日子很好混。
“夫人英明,是属下思虑不周了。”他疯狂拍马屁,“大人能有您做贤内助,如虎添翼啊。”
程丹若适时露出矜持的微笑,向他传达第一个信息:我可以干涉公务,以后还会有这类事,快点抱我大腿。
吏书继续吹捧,好话不要钱一样。
程丹若忍着痛苦听夸,完事再适时透露出自己的身份。
程大伯和吏书的父亲同事过,又有乡亲的渊源,这无疑让吏书更为亲近。
他提点:“夫人来大同也有几天了,该去拜访总兵家眷才对。”
重头戏来了。
程丹若问:“聂总兵如何?”
吏书摇摇头,不甚乐观:“总兵大人脾气坏得很,街上有骑马横冲直撞的,必定是他府上的人。不过,这位大人别的不说,却是个忠勇之人,鞑靼每次前来,必出城迎击,咱们上下都服气他。”
她颔首:“我知道了。那你可知道,他有什么爱好没有?”
“这可不难,大同的人都知道,聂总兵这人啊,没别的爱好,就爱女人。”吏书夸张地笑,“他府上至少有十多个小妾。”
程丹若问:“除了美人呢?”
“那就是钱了呗。”吏书越来越放松,口头话松,“男人建功立业,要么图青史留名,要么就是图钱、权和女人。”
她若有所思。
*
第三天下午,谢玄英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程丹若刚看见他,还以为他用了深色号的粉底,沐浴完才发现是尘土,肤色倒是没什么变化。
这样的烈日下,就算戴了帷帽,防晒能力也有限。
他是晒不黑的体质啊。
但日晒太久,多少有点晒伤,皮肤泛红。
程丹若找出一个瓷瓶,在手心里倒了点东西:“低头。”
谢玄英不明所以,低下脑袋。
她在他耳后涂了一点,过会儿看没有什么过敏反应,才开始大面积涂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