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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妻薄情(31)

是不是一下子又很有道理了呢?

而且朱熹也说了,“虽是人欲,人欲中自有天理”,二者并非完全对立,且理和气的思辨也颇有哲学意义,只是较为复杂,暂且按下不表。

理学之后,发展出了“吾心即是宇宙”的心学,从客观唯心主义变成了主观唯心主义。

按照后世的说法,二者是继承和发展的关系,但在当下,不好意思,出现了较为复杂的二元对立阵营。

理学阵营是以高崇为代表的道学家,坚持孔孟忠孝之说,贯彻三纲五常,高举礼教大旗,认为理学是正统。

心学阵营自然是叛经离道的李悟,和如今的晏鸿之了。

他们认可“吾心即是宇宙”的思想,提倡“纯真之心”,要以本真纯粹的心态反省自己,提升自我,最终以达到圣人的标准,也就是“内圣”。

春风书院的学生常年和高崇相处,自然更赞同他的学问。

陈知孝立于树荫下,侃侃而谈:“方才志才兄提到了扬州女断臂一事,吾不敢苟同。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其人贸然相救,虽是好心,却毁其名节,堪称好心办了坏事,倒是此女性情贞烈,当场断臂,堪为表率。”

“‘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只讲道德,不通人情,未免凉薄。”同窗开口驳斥。

陈知孝果断道:“礼不可废,若事事通以人情,岂非叫百姓轻礼教而重私利?今日因救人而扶臂,他日岂不知肌肤之亲?”

树下的都是年轻学子,血气方刚,听了这话,难免大笑。

更有人打趣:“这不就应了话本故事:公子救命之恩,小女以身相许?”

“婚姻父母之命,如何能这般荒唐?”陈知孝笑道,“我看,不过是奸夫□□无媒苟合的借口罢了。”

“陈兄所言极是。”另有人附和,“我闻明梧公(李悟)有作,道红拂夜奔为天下第一嫁法,着实误人子弟。聘者妻,奔者妾,若良家女子人人效仿,那还了得?”

“兄台此言差矣。”

争执间,有一人突兀地插入话题,冷声道:“红拂弃杨素而奔李靖,可谓慧眼识英雄,亦是知道暴隋时日无多,杨素不得人心,故弃暗投明。如此巾帼,在你口中却唯有‘淫奔’二字吗?”

“胡说八道!”这位学子气愤不已,转头就想反驳对方,“私奔……呃……”

话音戛然而止。

但同窗们都未曾笑话他,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狼狈。

桐荫舒朗,微风和煦。

谢玄英身着天蓝苎麻道袍,头戴大帽,手中握着一把泥金扇,神色凛然地望向他们。

众学子一时无言,倒也不是羞愧,主要是突然受到颜值暴击,脑海中浮现的都是什么“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珠玉在侧,觉我形秽”、“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那个,红拂是谁?

我们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这一卡顿,气势便衰歇下去,再也争辩不能了。

谢玄英登时气闷。

“咳。”山长见状,出面替学生们圆场,“快来见过子真先生。”

大家这才看到谢玄英后面的晏鸿之。

“晚辈张智”

“晚辈陈知孝”

“晚辈……”

“……”

“——见过子真先生。”

晏鸿之颔首,含笑道:“这是我的弟子玄英。你们年纪相仿,可多多相处,互相探讨学问。”

老师都这么说了,谢玄英自然不能甩脸色,告之姓名:“在下谢玄英。”

“谢兄。”

“谢郎。”

“谢公子。”

众人略有慌乱,称呼不一。

谢玄英重点瞟了陈知孝。先前,他已经叫人打听清楚,陈家一共二子,小的还在总角,能够娶妻纳妾的唯有陈知孝一人。

柏木说,陈家子也是青年才俊,入学春风书院,名声颇佳。谁知道今日一见,却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

听他方才所言,居然将救人性命的善举,他却说是无媒苟合的龌龊。

他将真情当什么了,又将人心看做了什么?

程姑娘若嫁给这样的人,不止辜负了一身才学,怕还要遭他羞辱。毕竟按照他的说法,当日上巳节,他拉程姑娘上来,她就该砍掉手掌以证清白才对。

一念及此,谢玄英心中蓦地颤栗。

他倏然意识到,倘若程姑娘迫于恩情嫁予此人,将来事情为人所知,难保不会丢了性命。

那岂不是……他害了她?

第22章 子痫病

程丹若并不知道陈知孝的为人。

她和这位表哥的接触,不过是萱草堂下的颔首见礼,别说思想理念,连他今年多大都不是很清楚。

亏得如此,要是她此时知道,这位表哥居然是个道学家,赞成“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估计管不了太多,逮着机会就要跑。

只是,现在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陈家出了一件大事。

那日,阵雨将来,气压低沉,程丹若早晨起来便觉闷热。陈老太太深觉不适,还拉了肚子,只好撤掉冰盆,只叫丫鬟慢慢打扇。

程丹若热得受不了,却没资格用冰,只好喝了碗吊在井下的绿豆汤,凉凉的解一解暑气。

就在这时,墨姨娘的丫头慌慌张张地过来,仓皇道:“程姑娘,姨娘不大好,烦请你去看看。”

程丹若吓一跳,差点呛着:“姨娘怎么了?”

“奴婢也不知道。”小丫头面色惨白,磕磕巴巴地说,“她、她就不好了,你快去看看吧。”

连症状都说不出来,看来确实吓人。程丹若当即返回屋内,拿起药箱:“我这就随你去。”

又吩咐紫苏,“老太太问起来,你照实说就是。”

紫苏欲言又止。墨姨娘怀着身孕,算是陈家现在最金贵的人之一,程丹若贸然掺和进去,若有个万一,必是要遭到陈老爷迁怒的。

可家中既有大夫,也不能不去看,只好道:“姑娘小心。”

程丹若点点头,领了她的好意。

墨姨娘住在锦霞院,此时小院里已乱作一团。丫鬟们挤在小小的厢房中,手足无措。

“程姑娘来了。”不知是谁说了句,终于叫大家有了主意,赶忙让开路。

程丹若快步走入卧室,只见墨姨娘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浑身抽搐不停,嘴角还有白沫。

她倒吸口冷气:“怎么回事?姨娘怎么变成这样的?”

服侍的大丫头略微镇定,回答道:“奴婢们也不清楚,今天一早,姨娘就说头痛得很,眼睛也花,便没有去和夫人请安,躺在床上歇息。谁知道没多久,突然就迷糊了起来,奴婢们害怕,只好请您过来。谁知道方才又抽了起来。”

程丹若第一次治疗孕妇,定定神,把脉,脉弦细而数,舌红苔无,皆是虚证。思忖道:“先前有没有过类似的症状?”

“也有过。自打怀了这胎,头晕眼花的次数并不少,只是不似今日这般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