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干透,程丹若梳理通,躺下睡觉。
明天,她就要结婚了。
在晏家的这段时光,其实是她穿越以来过得最好的日子,吃喝不愁,还有书读。可惜,这并不是她的家,她早就知道会离开,故而也谈不上不舍。
三岁穿越,十岁家破,八年流离。她已经习惯辗转各地,不断改变环境,永远寄住在别人家。
这与过去并无太多不同,只不过从晏家变成了谢家。
谢家……也不过是一个新的工作单位。
程丹若阖上眼皮,酝酿睡意。
片刻后。
她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此前被埋入心底的不安悄然冒头。
婚姻是她考虑过后的选择,但这毕竟是从未经历过的事,有太多的不可预知。
今后种种,会与她所想的一致吗?
她和谢玄英,会是一对合拍的合伙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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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露院。
正屋铺了新床,今夜,谢玄英只能睡在书房。
毫无睡意。
他在心里过了一遍明日亲迎的流程,各种对答,又想了一遍家中的准备,反复推演可能的意外。
明日下雨怎么办?亲迎路上被人拦道怎么办?马和轿子出了差池怎么办?晚上被人灌酒怎么办?
他强迫自己去推演每一个可能坏事的环节,确保至少有两个应对之法。
饶是如此,心底总有不安,生怕出现什么完全无法意料的问题。等到强迫似的预演完毕,方才微微松了口气,又开始思量别的事情。
成了婚,他和丹娘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他可以放心地对她好,替她挡风遮雨。
丹娘受过那么多的苦,我既然成了她的丈夫,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谢玄英踌躇满志地想了半夜,凌晨时分,方才迷糊了片刻,只惦记着时辰,不到卯时就惊醒,赶紧拿起怀表看了一眼。
卯时未到。
他松口气,干脆直接起身,冷水泼了两把脸,立即清醒。
十月初二,黄道吉日,宜嫁娶。
早晨的天有点阴,谢玄英换好公服,往外头看了好几眼,生怕落雨。
好在随着天色渐亮,云层散去,出了大半个太阳,驱散了初冬的寒意。他松了口气,与已经起身的靖海侯一道去祢庙,告知祖宗今日自己成亲。
而后,父子两人再去正厅走流程。
靖海侯:“躬迎嘉偶,釐尔内治。”
大意是,去接你老婆,以后管好自己的小家。
谢玄英:“敢不奉命。”
吉时到,出门迎亲。
天气很好,虽然有些凉意,但天高云阔,仍有深秋余韵。冬夜雪乖巧活泼,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唢呐声热热闹闹。
昨夜他担心的事,一件都没发生。
就是……他轻提缰绳,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老有人不看路。
这么显眼的队伍在路中心走,人瞧见了,却偏不避开,傻愣愣地立在原地,非要他驱马避开不成。
若非平民贵胄皆有,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故意捉弄了。
有惊无险地来到燕子胡同,主婚人王尚书。
他错过了看好的孙媳,错过了给谢玄英做媒的机会,实在不甘心,夺走了曹阁老的主婚人之位,此时正抚须含笑,朝他招呼:“新郎官……呃……”
王尚书脸上露出了微妙之色。
谢玄英心里一惊:“大宗伯?”
王尚书欲言又止半晌,摇头叹笑,道是:“良月东君簪宫花,娉婷三年不肯嫁。六十年后思三春,却说金雪乌骓马。”
他随口而作,并不合律,可一旁的女家宾客听了,竟然纷纷击掌赞叹。
“确是应景之作。”
“不愧是王厚文。”
“诗中有景,景中有情。”
更有甚者,应和道:“何止三年不肯嫁?京城有女皆惆怅。珠黄玉老锦缎旧,白头犹悔见谢郎。”
又有人笑言:“老夫也来一首,嗯——晨起对镜细梳妆,独上高楼觅君郎。天上人间谁能比,愁煞春闺美娇娘。”
谢玄英:“……”
今天是吉日,不能发脾气,他只好默默看着老师的客人,等他们自觉散开。
这群文人雅士几乎每人都来了两句,这才允许赞者引新郎入内。
王尚书进去,和他走相应的礼节。
谢玄英:“受命于父,以兹嘉礼恭听成命。”
王尚书:“固愿从命。”
走完,程丹若就被引到了厅中,拜别父母。
台词也是固定的。
晏鸿之说:“往之女家,以顺為正,无忘肃恭。”
洪夫人说:“必恭必戒,毋违舅姑之命。”
程丹若平淡地应下,四拜。
而后,喜娘扶着她的手,送她上花轿。
谢玄英松口气,接下来把人接回家就行了。
回程是另外一条路。
仍然不停遇到不看路的人,街道两边还多了数不清的人围观,不知道为何,他们都不捡喜钱,眼珠子直直盯着他,窃窃私语,只乐坏了小乞丐。
谢玄英浑身发毛,若非丫鬟小厮检查过无数遍,他都要怀疑自己穿反了衣裳,或是穿倒了鞋。
这是怎么了?
在极其诡异的静默中,马儿停在了靖海侯府的中门前。
他驱马等待,片刻后才见到送亲的仪卫。
喜娘扶出新娘子,交到他手中。
两人一同走到霜露院,分开,谢玄英走到东南边的房间里,盥手,喜鹊递给他一方手巾,另一边西北的屋子里,程丹若洗手,梅韵给她递手巾。
双方盥手毕,步入正厅。
谢玄英坐东面,程丹若坐西面。
司赞道:“请挑盖头。”
他这才把大红盖头挑了起来。
四目相对。
程丹若镇定自若的脸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这……这容光熠熠,神采夺目的人是谁?
让他穿好看点,没让他吃仙丹啊。
室内鸦雀无声。
显而易见,宾客们的心情是一样的,并不责怪新娘失态。
过了半天,谢玄英终于承受不住压力,清清嗓子。
司馔如梦初醒,赶紧命人斟酒。
和之前洗手一样,喜鹊给谢玄英倒酒奉食,梅韵则服侍程丹若。
喝一杯酒,吃一口菜,来回三次,最后一遍喝的合卺酒。
喝完,司赞请他们起身,立于东西两边,互相对拜一次,再与他们对拜。
流程基本走完,宾客离去,可以回内室换衣服了。
拜堂?没有拜堂,见舅姑是明天的事情。
今天最后的流程是去外头敬酒,但这和程丹若已经没关系了。
婚服太重了。
官员的婚服其实就是官服,命妇同,她今天所穿的大红通袖袍和凤冠霞帔,其实就是命妇的礼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