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病人说自己久泻不止,整个人恶心且呕吐,心跳特别快,今天下午眼前还黑了好长时间,意识全无。
程丹若拧眉,仔细把脉,脉细弱,又见舌淡苔白,就是典型的脾胃虚弱。
拉肚子拉到心跳加速,甚至短暂昏迷?
“你是不是胃腹胀闷难受,略有油腥就想吐?”
病人忙不迭点头。
“那这几天有吃过东西吗?”
病人摇头,赌咒发誓:“我什么都不敢吃,只喝了几口水。姑姑,我是不是要死了?”
“别瞎想。”程丹若口气温和,态度却略显冷漠,“翠儿,取一碗盐糖水来给她喝。”
又道,“喝了热水会好些,给你开参苓白术散,晚上再看看。”
病人刚想应下,却突然捂住肚子:“我、我又想拉了。”
程丹若无奈:“去吧,好了我给你扎两针,不能再泄了。”
已经电解质紊乱,再流失□□就麻烦了。
“多谢姑姑。”宫婢大喜,赶紧去蹲马桶。
啥也没吃,当然拉不出来,很快出来,被乖乖扎针。
程丹若取出毫针,刺脾俞、天枢、足三里、三阴交,留针三十分钟。
下午送来的小宫女就比较棘手了。
畏光、狂躁、恐水。
扭送她来的两个嬷嬷用尽力气,才勉强按住她,赔笑:“这人归你们管了。”
程丹若合上书,道:“送她进单独的房间。”
说来也怪,这小宫女被绳子捆着还不断挣扎,一进屋子立马安静,躲在帐子里不出声。
程丹若问嬷嬷:“她是哪里的?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嬷嬷说:“她叫柳儿,是御花园里洒扫的。几日前,她感上了风寒,咱们好心劝她买些药吃,她却不理人,差事也不做,整日窝在房里,今儿我实在忍不住,将她拖出来,她却又打又骂的,可不是得了失心疯么!”
另一个嬷嬷说:“就是,她这样疯疯癫癫的,咱们可不能留,冲撞娘娘陛下可怎生是好?”
话里话外,是坚决不会带人走的意思。
程丹若也不会让她们带走:“罢了,留下吧。这并不好治,你们将她的行李一并送来。慧芳,你跟她们走一趟。”
两个嬷嬷不甚情愿,人进了安乐堂就等死,东西自然归她们。
可如今,慧芳等人的外快就源于于病人的私财,断不肯让:“好叫你们知道,咱们这屋子本不够住,铺盖已经没了,若没有自备的,不如过些日子再送来。”
和一个疯子同住廊下家,谁肯?
两个嬷嬷闭嘴了。
打发走她们,程丹若才独自走进病房。
狂犬病的潜伏期差不多3个月,算算时间,她发病与王家的意外相距4月,二者会有联系吗?
*
程丹若考女官的同时,谢玄英也在筹备会试。
往年惯例,春闱第一场考试在二月初九,但今年二月冷得厉害,贡院的号房全都结冰,甚至初七还下了小雪,有几间都塌了。
王尚书上奏恳求改期,皇帝同意了。
然则延期一月,于许多贫寒士子而言未必是好消息。
每逢春闱,京城的房租总是特别的贵。不过,作为全国数得着的潜力股,有的是人愿意提供方便。
比如名气极大的湖广会馆,就是由湖广之地的商人出资建立,免费给湖广来的考生居住,有极强的地域联系。
如果家乡有人在京城做官,亦可借住。晏鸿之祖籍海宁,海宁来的举子全都住在他的别产里,晏二时常过去与他们交流,透露本次主考官的爱好倾向。
会试有两个主考官,十八个同考官。
两个主考官均出自翰林院,一个写过《理学谈》,另一个的座师(即中进士时,取中此人的主考官)是王尚书。
消息一出,举子们都松了口气。
此时,心理学派各有各的支持者,总得来说,理学占据正统,根基深厚,心学后起之秀,热度不断攀升。
有识之士早已敏锐地意识到,天无二日,百家争鸣是短暂的,再这么下去,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抑或是……两败俱伤。
只不过,意识到又如何呢?
利益决定立场,立场决定站队。
晏鸿之告诉谢玄英:“趁火还没有完全烧起来,今年必须中。谁也不知道三年之后会如何。”
谢玄英应下。
三月初九,第一场考试开始了。
第76章 考春闱
三月的天气终于暖和下来, 于所有考生而言,都是莫大的好消息。
考试不能穿夹衣, 怕里层夹带小抄。富贵人家不必担忧, 带上皮袍即可,穷人家没有棉衣,哪里吃得消。
因此, 无人不感激皇帝推迟考试的决策。
天还没亮, 考生们就提着考篮进贡院,每场考试长达三天两夜, 吃住都在一个小小的号房里——号房高六尺(2米), 深四尺(1.3米), 宽三尺(1米), 比鸽子笼的办公室还小。
最惨的是, 有的号房靠近公共厕所。
古代的……公共厕所……
咳,幸好,谢玄英是不可能那么倒霉的。他一进贡院, 搜身的差役都不敢真的上手检查, 意思意思看看美人,就殷勤地帮他提篮子:“谢郎随我来。”
其他考生毫无反应, 呆呆看着,直到人消失不见还有些晃神。
谢玄英分到的号房是二月遭灾后紧急修补的,瓦簇新油亮, 保证下雨也不漏,墙重新粉刷过,还撒了石灰驱虫。
但他坐进去后, 看看伸手就能碰到的天花板,还是长叹口气。
来都来了, 随便考考吧。
第一场考试:经义。
题目有点难度,谢玄英一面思索,一面摩挲着香牌。
赵清献公香。
原是老师桌案上的,他假装没看出来这香的粗劣,拿手里把玩,走的时候非常自然地塞进怀里。反正只要老师不说穿,就当是老师的。
学生拿老师的东西,天经地义。
微苦的香气蔓延在小小的号房,令人愉悦。
谢玄英勾起唇角。
春华灿烂。
他对面一排号房的考生们:“……”
默默抬起袖子,胡乱抹把脸。
作孽啊,寒窗苦读十年,立志金榜题名,奈何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偏偏要在对面放一个大美人,考验自己的定力。
难,太难了。
比臭号更难的号房有了——美人号!
玩了会儿香牌,谢玄英才开始磨墨答卷。中午,打开食盒,用茶炉热了吃食,攒盒为黄铜制,直接放在炉子上即可。
三菜一汤,两样点心,都是提前备好的蒸菜、蒸点。
味道十分一般。
隔壁的考生啃着馒头,咽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