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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新朝(69)+番外

沈雁清人离京了,派来跟随纪榛的人却仍寸步不离。

街头到处可以听见议论瘟疫的声音,百姓门前都燃着艾草,浑浊的空气令人难忍。

纪榛被呛得咳嗽几声,坐进车厢内才觉好受。

回府途中竟遇到有人在打架,旁观的人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马车被迫停了下来。纪榛好事地探出脑袋去瞧,方掀开车帘,忽有一个巴掌大裹好的布帛丢了进来。

他吓了一跳,吉安惊道:“什么东西?”

车夫听见声音,问:“少夫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纪榛捡起布帛,大声回:“无事,我同随从在打闹。”

他再往车帘外看去,街上人来人往,分不清是谁所掷。纪榛拿着有些份量的布帛,怀揣着好奇和忐忑打开来瞧,一块通体晶莹的紫玉映入眼底——宫墙之内,是他亲手将这块紫玉别在了李暮洄的腰上。

纪榛本能地想把东西丢出去,可再一摸,紫玉下还压着一张纸条。他顿感不妙,抽出来,却并未立刻打开。

吉安认出紫玉,诶了声,“这不是公子你的玉佩吗?”

纪榛惴惴地捏着纸条,他不知纸条里写了什么,可一瞬间就回忆那日刑场血淋淋的画面,胃里又一阵翻腾,脸也煞白了几分。

他不得不承认,沈雁清如今不在京中,他没了依靠,李暮洄想要他的性命就如同碾死一只蝼蚁那样简单。

可对方既设法给他送信,定也料定他会上钩。

街头的道路逐渐疏通,马车也得以前行。

吉安抓着紫玉把玩,见纪榛神情恍惚,担心道:“公子,你知晓是何人丢的吗?”

纪榛点头,深吸几次气后慢慢地摊开了小纸条。

日光顺着车帘跃进,落在微微泛黄的纸面,只是一句话就叫纪榛惊慌失色。

“纪决于途中感染瘟疫,命悬一线。”

吉安不大识字,只认出了纪决的姓名,可一见纪榛反应就知晓大事不妙。

须臾间,纪榛已做了决定,一把夺过吉安手中的紫玉。他眼尾通红,摁住吉安的肩膀,说:“吉安你听好,不论是真是假,我务必走这一趟。倘若我回不来,该说的我从前都交代了.....”

他推开吉安,冲出车厢,抓住车夫,“停下!”

马车还未停稳,纪榛一跃而下,钻进了汹涌的人潮里,随行的护卫想要追上,却被人流阻挠。

纪榛听见吉安在身后唤他,咬牙逼退怯懦与犹豫,彻底消失在街尾。

作者有话说:

沈大人(扳手指):不见老婆的第九天,想他,想他,好想他!

第47章

三皇子府坐落在京都最繁华的地带。

纪榛明知是龙潭虎穴,依旧怀揣着不安到府门前,只露出了紫玉,便有侍从放行,领着他走过水榭池苑、楼台亭阁。一路上他紧紧地攥着紫玉,掌心都磕出了深深的印子,最终在一处院门前停下。

“三殿下等候多时,纪公子请进。”

纪榛望一眼半掩的房门,此处无一不典雅精致,他却觉着与深渊大口无异。

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他捏了捏薄薄的纸条,迎着浅日迈开步子走进书房。

墨色山水的屏风后可见朦胧身影,对方正在品茶,似料定他定会过去,也不催促,悠闲地又给瓷杯添茶水。

纪榛压下恐惧,终是现身在李暮洄眼前,却只站在屏风旁,不敢再上前。

李暮洄狭长的眼微抬,将瓷杯搁置在桌上,道:“上好的都匀毛尖,尝尝。”

对方的语气松快,仿若正在会好友。

纪榛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说:“三殿下,你既引我来你府中,定有自己的考量。还望殿下不要拐弯抹角,告知我兄长的真实情况。”

李暮洄打量着强作镇定的纪榛,道:“瘟疫猖獗,流放苦楚,纪决再是铜筋铁骨也难逃病症入侵。本殿知你关切兄长,好心告知你纪决近况,你难不成觉着本殿特地欺你?”

纪榛不由得往前行了两步,“那他现在如何?”

“自是病痛缠身,苦不堪言。”

纪榛眼前一黑,得了确切的应答转身就要跑出书房,可还未等他出门,就见院前挡了两个持刀的侍卫。他脚步顿住,又回头看好整以暇的李暮洄,几次吞咽后勉力道:“殿下不妨直接说出让我来此的目的。”

李暮洄轻笑道:“你也不若本殿想的那般蠢钝至极。”他招招手,“过来说话。”

纪榛踌躇不前,直见到李暮洄脸上的笑容逐渐被不耐替代,才迈开沉重的步伐。

李暮洄仍是看着他,扫一眼他的双腿,纪榛会意,却挺着腰板不肯跪。

“你可知本殿与沈雁清认识整整七载?”李暮洄拿起盛满茶水的瓷杯,用巧劲直直掷向纪榛的膝盖。纪榛吃痛,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拿在掌心的紫玉磕在地面,碎石嵌入他的皮肉,他闷哼一声,听得李暮洄接着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抬头怒视着李暮洄,对方已然起身来到他跟前,一把擒住他的两腮,冷声说:“这七年,沈雁清事事周到,从不逾矩,偏生因你屡次优游不断,使得我主臣二人离心。本殿冥思苦想,你一无是处,无非是拿这张脸蛊惑人心。”

李暮洄逼近他低斥道:“小狐狸精。”

纪榛被冠了莫须有罪名,气结不已,腹诽若他是狐狸,李暮洄便是阴冷的毒蛇。他挣力想拨开捏着他的脸的大掌,狠狠瞪着李暮洄。

“本殿绝不准许你再挑拨离间,如今沈雁清前往锦州治疫,他本该做却做不到的事情,本殿替他做。”李暮洄的手逐渐往下,虚虚掐住了纪榛的颈子,半弯下身,凝视着纪榛瞬间僵直的脸,低沉道,“没了你纪榛,沈雁清照样可以通往康庄大道.....”

浓重的杀气裹挟着纪榛,让他汗毛竖立,他来此一遭,已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如今听李暮洄所言,只觉得十分可笑,忍不住反驳,“究竟是我害得殿下与沈雁清离心,还是旁的缘由,殿下心知肚明。”

他原是想说虚伪暴戾的李暮洄不值得任何人追随,到底没那个胆子,可此言方落,却见李暮洄像是被他挑破了不该产生的心思,有些恼羞成怒地发笑,“旁的缘由,你未免太瞧得起自己。”

纪榛心想这与他何干,不甘示弱地与李暮洄对视。

李暮洄眼神阴鸷,掐着纪榛的五指越收越紧——杀了这个祸水,主臣才能回归一心。

纪榛逐渐呼吸不到新鲜空气,这才感到万分的畏惧,他本能地拍打着李暮洄的手,竭力地想要逃脱这将要剥夺他生机的掌,喘息也愈发沉重。

可李暮洄这次当真是决意取了纪榛的性命,他死死盯着纪榛逐渐苍白的脸,下手狠绝,道:“要怪就怪你姓纪。”

纪榛从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嗬嗬声,力气抽丝一般离去。他双目睁大,瞳孔涣散,恍惚间仿佛见到了带着温润笑意朝他伸手的兄长。

瘟疫肆虐横行,感染者九死一生,莫不是兄长早已在春暖花开之地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