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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新朝(45)+番外

“沈雁清。”蒋蕴玉喑哑出声,“太子之事纪榛一概不知,不要为难他。”

到头来他能做的,竟只剩下一句无力的请求。

纪榛满目痛色,情不自禁想上前,却被沈雁清牢牢禁锢在怀里。

沈雁清肃然道:“我与纪榛是结发夫妻,自与他相知相守,不劳小将军费心。”

既是承诺,亦有凛凛的警告。

“如此甚好.....”

“今日一别,雁清祝小将军所向克捷,载誉归朝。”

王铃枝与陆尘见此,重新上马,“沈大人,告辞。”

纪榛定定站着,泪目凝望着蒋蕴玉乘坐马车远去,待行出半路,蒋蕴玉忽而掀帘远远瞧来,那双总是承载着倨傲的凤眼里只剩下一片虚无。

“纪榛,珍重。”

马蹄远去,天际落起了飘飘小雪。

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疏疏一树五更寒。

前情梦断续难应。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回沈府的路程上纪榛缩在角落一言不发。

为躲避盘查,他穿着最粗粝的布衣,冻得十指通红,身上更是因逃路而处处隐隐酸痛。换做从前,哪怕只是一道小小的口子,他也会想方设法引起沈雁清的注意以求得对方一点点怜悯。

可短短时日变故太多,再加上三天的风餐露宿早磋磨了他的性子,好似连疼痛都变得麻木,更别谈有心思求得沈雁清的注目。

他只是垂着脑袋安安静静地坐着,不敢说话,也不敢看沈雁清。

纪榛没想到反而是沈雁清先开了口,即使音色仍如从前一般清亮,可细听仍能发觉其中的薄怒,“你便没有话要同我交代?”

“我.....”纪榛抬起灰扑扑的脸蛋,唯一双眼睛还有光彩,可抬眼见到沈雁清又忽地暗淡下去,“多谢你不告发蒋蕴玉。”

沈雁清等了半晌,等来的竟是纪榛替另一个男子道谢。以什么立场?

“还有呢?”

纪榛想到方才对方所言的婚契与相知相守等语,心中凄茫。这些他曾寤寐求之的言辞,如今听来却只觉畏葸——他看不透沈雁清,不知道对方说的有几分真几分假,又带着怎样的目的。他被欺瞒了太多,再不敢信沈雁清的一个字。

半晌,纪榛蔫蔫地答:“我想回府再跟你说。”

沈雁清静看他,堆积了多日的不快与愠怒如潮汹涌。尽管想即刻就在车厢内盘问,但到底维稳着君子作风,只是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心,“好。”

待回到府中关起房门再问责也不迟。

这三日与蒋蕴玉去了何处、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五一十皆要交代个明明白白。最紧要的是,纪榛需得意识到自己擅自离府的过错.....若他再晚一刻钟,怕是要追到漠北。

一思及纪榛当真想随蒋蕴玉远行,沈雁清便恨不能不顾后果地将蒋蕴玉擅自离营之事上报朝堂。他亦大可放出吉安被捕的消息,或拿纪决做铒引纪榛现身,他有千千万万种法子让纪榛主动回到他身边,可如此,纪榛又得与他多一分嫌隙。

沈雁清阖眼,终究压下了一闪而过的阴戾念头。

此后近一个时辰,二人都没有再出声。

到沈府时天已经灰暗无光,早有护卫先行告知已寻到纪榛,因此沈家父母侯在门前,一见纪榛下马便都松了口气。

“回来就好。”沈母抚着胸口,“怎的穿成这样,快,热水都烧好了,先洗洗尘。”

纪榛看向沈雁清,小声道:“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

沈父闻言清了清嗓子,“几日不见了,让他二人先回院说些体己话。”

沈母诶了声,离去时频频回头——放纪榛离开后,沈雁清虽并未表意,但她还是能察觉儿子不满她此举。如今纪榛完好无损回来,她总算能睡个安心觉了。

之前她确实不满纪榛,可眼下儿媳都家破人亡了,她做不出落井下石之事,心里更多的反而是怜悯。若往后夫妻俩能安安乐乐过日子,旁的倒也不大重要了。

纪榛亦步亦趋跟在沈雁清身后,顿首数着地上的小石子。

沈家通往主院这条路他走过很多回,以前他都不大注意,现在才知道原来这条路这么长,他连沈雁清的步伐都追不上。

他抬眼看沈雁清几步开外的背影,月光皎皎落在乌发与挺肩上,有如披了一层耀目的银光。他曾经那么憧憬与对方并肩而立,今日见了王铃枝和陆尘才醍醐灌顶,两个势均力敌的人无需谁去追赶便能比邻。

是他慧根痴钝,悟得太晚。

好在今时悬崖勒马也来得及。

纪榛踹走脚边的一颗石子,正见沈雁清步履渐缓,似是在等他。

大抵只是他的错觉,他忽略大腿处的刺痛感快步乃至小跑上前,却不再只是于沈雁清的身旁停下,而是一路跑进主院里。

沈雁清目视着纪榛的背影进屋,微微地拧了拧眉,到主厢房时正见对方在翻箱倒柜寻着什么,难得有几分不解。

纪榛从柜底里搬出个小箱子,又走到镜台边,拉开了匣子,里头躺着沈家的传家粉玉和他视若珍宝的彩绳。

他静立许久,把粉玉一并放进箱子里,可凝视着彩绳却不禁眼热。

江南之行远去三载,那是可供他回忆的唯一一点美好。

梦醒无痕,可这四年却是真切存在的,只当留个念想。

纪榛颤抖着把彩绳戴到腕上,这才抱着箱子看向烛影里的沈雁清,张了张唇,欲语泪先流。

作者有话说:

沈大人(装模作样停下来等老婆):嗯?老婆跑得还挺快!

第31章

主厢房里安静得似能听见烛火的燃烧声。

纪榛把木箱子搁在案桌上,打开了,当着沈雁清的面将里头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一小缕用红绳绑着的乌发、一根无华的玉簪、一条素雅的腰带、一罐见底的雪花膏.....

大多数是沈雁清不要了的旧物,纪榛却像收集稀世之珍一般偷偷地藏了起来。

沈雁清静立着看摆了半张桌的物件,有诧异、有困惑,又骤生几分难安,垂在身侧的指节半蜷。

纪榛拿出最底下做工精巧的铁盒,盒里躺着一朵涂了油的红牡丹,是当年沈雁清被钦点为状元后游街于马上掷给他的——这便是他与沈雁清的开端。

花艳依然,物是人非。始于何处,断于何处。

纪榛把牡丹也放在桌上,几次吞咽后才得以出声,“这些都是你送我的.....”顿了顿,缓缓摇头,“又或者是我向你讨来的,如今一件不落地还给你。”

沈雁清瞳孔微闪。

纪榛抿了抿唇,指着粉玉,“这个,是你们沈家的传家玉石。我知道不论是你还是你母亲,都从未觉得我是沈家的儿媳,给我也不过只是因我撒泼耍赖,又畏惧纪家会为难沈家。现在不用担心了,没有人会逼迫你们。不是我的,我不要了。”

他生怕一停下来就只懂得掉眼泪,也不敢去看沈雁清的神情,急忙往下说:“这缕头发是我趁着你睡着时偷偷剪的,我听府里的老人说,夫妻结发便能恩爱到白首,所以我把我跟你的头发缠在一块儿。你若嫌晦气,烧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