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贺新朝(23)+番外

从前在纪府纪榛病了不肯喝药,纪决总会到五香楼买来各种各样的蜜饯哄着,喝一口药吃一颗蜜饯。药在放在旁边的小火炉温着,两刻钟才喝完也是常有的事。

纪榛极少生病,除去前些日子他装病沈雁清拿太医院的药诓他那一次,来沈府后满打满算需用药也就三回。

第一回是圆房后发了高热,他迷迷糊糊烧得不省人事,还以为是在纪府,紧抿着嘴不肯张开。沈雁清不喜他过于娇气,捏着他的腮肉亲自灌了两回,呛得他又咳又吐,这之后他就不敢在沈雁清面前卖娇了。

后两回皆是天冷了受冻。沈雁清倒没有再灌他药,只是像座冰川似的站在塌前沉甸甸地望着他。他不想沈雁清觉得他这么大个人喝碗药都得如此大费周章,每次都硬着头皮把药往胃里咽,等对方走了才让吉安拿蜜饯含进嘴里。

这之后纪榛就愈发厌恶喝药,自是少喝一口是一口。

吉安叹气,只好把药端走,又替主子掖好被子。

昨夜沈雁清和纪榛的争吵院里的奴仆都听见了,他一出去就瞧见三两人聚在一块儿嘀嘀咕咕,不禁大怒道:“议论主子的私事在我们纪府该拖下去打死。”

奴仆回,“这是我们沈府,又不是你们纪府,我们沈大人深仁厚泽,才不会像.....”

到底还爱惜自己一条小命,不敢光明正大地骂纪家人。

吉安气得脸肿成猪肝色,正要冲上去跟他们干架,东厢房的门突然被打开。

沈雁清迎着午间的熙阳从屋内出来,日光半落在他的眉眼间,分明是很温静的神情,却给敞亮的院落增添几分威压。

他目光徐徐地看了眼愤慨的吉安,又望向垂着脑袋的奴仆,道:“论事者罚半月月钱,可有异议?”

奴仆大气不敢出。

“再有下次,逐出府去。”

吉安得意地看着做鸟兽散的奴仆,觉着今日沈大人出奇的英姿飒爽,问道:“大人没去上朝?”

“今日休沐。”沈雁清看向吉安端着的药碗。

吉安会意答道:“公子昨夜受了凉.....”略一踌躇,到底觉得纪榛的身子骨重要,老实回,“不肯喝药。”

沈雁清颔首:“把药重新热了端进去。”

吉安见对方抬步往主厢房走,急道:“大人。”

沈雁清示意他往下说。

“奴才斗胆说一句,您莫要再灌公子喝药了,他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吉安用词不当,赶紧扇了自己一巴掌,“奴才失言。”

沈雁清没和他计较。

吉安又说:“奴才屋里有些蜜饯,拿给大人?”

“蜜饯?”

“是啊,”吉安点头,“从前在纪府,只要大公子拿蜜饯哄一哄,公子定会喝药。”

沈雁清唇角不自觉地抿了抿,“不必,你只管将药端来。”

吉安等人走到主厢房门前,猛地长吁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胸口,急忙温药去了。

主厢房里静谧无声。

纪榛躲在被褥里,只露出半颗毛绒绒的脑袋,听见声响还以为是吉安,瓮声瓮气道:“我都说了不喝药.....”

他探出一张闷得绯红的脸,见站在塌前的是面色冷寂的沈雁清,心口狠狠一跳。

沈雁清拉过一侧的六角凳坐下,轻声问:“不想喝药?”

两人昨夜才有过一场堪称激烈的争执,现下沈雁清却能心平气和地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和纪榛对话。

可纪榛无法轻轻松松翻页,一听到对方的音色眼睛就猝地微热。

他又拉着被褥将自己的脸连同哭肿的眼睛盖住,不和沈雁清说话。

沈雁清也不觉无趣,静候吉安进屋把药放在小几上。

吉安不仅端了药,还自作主张地把蜜饯也带来了,“公子,五香楼的山楂糕。”

沈雁清撩一眼,“拿走。”

纪榛闻言小草探头一般冒出个脑袋,水润的眼睛盯着撑得圆滚滚的布帛,“不准拿走,我想吃。”

沈雁清干脆将布帛丢给吉安,“出去。”

纪榛一鼓腮就要去夺,被沈雁清攥了手腕摁住,他抗议道:“为什么不让我吃?”

“是啊是啊。”吉安附和,“大人,公子最喜欢五香楼的.....”

沈雁清一个眼神看得两人都噤声。

纪榛只能眼巴巴望着吉安带着山楂糕出去,他本就病中不适,沈雁清连蜜饯都不给他吃,委屈至极,又钻进了被褥里,拱成一小团。

沈雁清端起药,拿瓷勺搅了搅,“你自己出来,还是我掀被子?”

片刻后,披襟散发的纪榛蔫头耷脑地重新回归沈雁清的视线。

他喃喃道:“我喝就是了。”

沈雁清舀药的动作一顿,瓷勺还没有伸出去,纪榛就已经把住药碗的边沿,将碗接了过去,闭着眼睛神情痛苦地将药汁大口饮下。

瓷勺还捏在沈雁清的手里,纪榛五官拧成一团,大着舌头问:“你拿着勺子做什么?”

沈雁清没有回应。

纪榛拿过小几的水壶咕噜噜灌了几口温水冲散嘴里的苦味,神色萎靡地躺回榻上,咕哝着说:“我还是想吃山楂糕。”

沈雁清语气认真,“食物相冲会减轻药效。”

纪榛讶异,“可我以前都是这样的啊。”

沈雁清解靴上塌,纪榛迷瞪地看着对方,“你也困了吗?”

“嗯。”

纪榛心思转动,等沈雁清一趟好,就往温热的怀里钻。

昨夜的矛盾虽留了痕,但他还是无法阻止自己渴求沈雁清,何况这次是沈雁清先和他说话,姑且当作沈雁清向他求和吧。

纪榛谨慎地小声道:“你往后可不可以不要再说那种话?”

“哪种话?”

纪榛仰脸,“我不会和离的。”

沈雁清默然。

纪榛心里着急,有顷,窸窸窣窣地坐起身,在榻上摩挲着什么。

他摸到粗粝的触感,一咬牙,将藏好的藤条拿了出来,挣扎两瞬递给沈雁清,“你打吧。”

沈雁清半靠着床沿,凝视着跪坐在榻上的妻子——乌黑柔顺的发丝垂垂,只着松垮单薄的纯白里衣,神情怯怯且温驯,才二十的青涩年岁,可拨开稚嫩的外壳,里头已是熟透了的果实。

沈雁清两指微微摩挲了下,眸色晦深,“就这么想讨打?”

纪榛微微缩着肩膀,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不过是想快些将昨晚的事翻过去。

“奴仆说你昨夜在念诗?”

沈雁清接过藤条,没下手,只是将最顶端抵在纪榛的半敞的领口处。

纪榛脸一红,“就记得一句。”

藤条拨开衣襟,沈雁清道:“念来听听。”

纪榛只好竭力忽略贴着皮肉的粗糙触感,磕磕巴巴地张嘴,“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连断句都是错的。

沈雁清闭了闭眼,“你是该打。”

纪榛以为藤条要落下来了,吓得闭上眼。

可预料中的疼痛没有抵达,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种滋味。

粗粝摩挲着胸前.....纪榛长睫颤动,扑朔着睁开眼,低头看作祟的藤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