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落俗游戏(39)+番外

作者: 云上飞鱼 阅读记录

夏安远没想到他这么按竟然会痛,往后缩了缩手,对于“先生”这个称呼,他感到赧然:“我姓夏。”

“嗯,夏先生,这样会不会疼?”廖医生重新伸展夏安远的手臂,又按了按另外两处肌肉,得到了身体主人条件反射般更激烈的回避,另外一只手亦然。他体贴地将夏安远的袖子放下来,松开手,直起身,轻声道:“试着往上抬抬手。”

夏安远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毛病,干惯了体力活的人,腰酸背疼是常有的事。但医生的话总是让人信服的,他试探着往上,胳膊抬到一个角度时,肌肉便会拧着痛。

“可以了。”廖医生轻轻拍了他的肩,话却是朝着纪驰说的,“没什么大问题,晚上回去冰敷一会儿,别干重活,休息几天就好了。要是不放心,可以去做个核磁共振。”

纪驰没表态,似乎对他说的“不放心”三个字不怎么赞同。

“纪总,您这点儿挑得好,再晚来一分钟我可就下班走人了。”廖医生朝纪驰走过去,笑着,“大变活人似的,我是真没想到你就这么到跟前了。”

夏安远没抬眼看他俩。朋友?同学?兄弟?不,这种氛围有所不同,廖医生话语间透露出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他听到纪驰轻笑了声,脑海中自动浮现他露出这种笑容时的模样。

“挺巧的。”

“有没有这个荣幸请大忙人吃个晚饭?好久不见了,怪想。”

夏安远听到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视线边缘,那片白色擦了过去。

“我晚上没什么安排,给你这个荣幸。”

太熟悉了,熟悉到在夏安远这里疏离的敬称到他那里成了打趣,熟悉到纪驰会随意用玩笑接住他的玩笑。

他在这里,有些多余。

夏安远霍然起身,廖医生听见响动,看向他,亲和地笑:“夏先生也去吧?”

廖医生那架漂亮时髦的眼镜有些反光,夏安远看不见他的眼睛,但视线能很清晰地勾画出他线条流畅的脸部轮廓,鼻尖小而挺,嘴唇偏薄,但颜色好看,是纪驰喜欢的淡粉色。他换上了一套休闲装,也是白色的,很干净,领口有精致的走线,跟他微微内凹的锁骨相得益彰。

“不了。”夏安远觉得自己再呆下去,空气都得被他带来的灰尘污染,“我工友还在做手术,先告辞了,纪总,廖医生,谢谢你们。”

这个姓夏的男人太着急走,但诊室的门还是被他轻手轻脚合上。廖医生拿起桌上的手机,好像没有了解夏先生的兴趣,问纪驰:“想吃点什么?津口的酒店虽说不比你们京城,但还是有几家不错的。”

“永南,”纪驰仍旧把玩着手中那块方方小小的打火机,打开,又合上,他顿了片刻,“他的伤没事?”

廖永南眼皮动了动,迅速把自己的怔愣遮掩过去:“当然了。他们这些工地上干活的,别看瘦,身体素质要比一般人好得多,韧带有点伤着,休息几天就好了。”

纪驰半晌才低低地“嗯”了声。

“怎么了纪总?”廖永南话语里轻微地带上了一些试探的意味,“担心啊?这对他们来说,可能压根就算不上伤。”

“嚓”一声,纪驰打燃火,汽油的味道膨开,他盯着跳动的火苗,一动不动地出神,空气再怎么点,也还是空调设定好的低温。

“来医院之前……他差点就掉下楼了,”他对着火苗缓慢道,瞳孔里都是一片红色,“二十米高,要是我没有及时抓住他,现在躺在手术室的,还得再加一个人。”

廖永南听过千奇百怪的事故经过,此刻,他直觉并不想继续听下去。

“幸好。”

幸好什么?廖永南强迫自己做起一副倾耳恭听的模样,但幸好,纪驰没再往下说。

侯军的手术一直进行到凌晨。

其他陪同的工友被他们劝回去,剩下夏安远、刘金贵、徐福和另外一个他们不认识的领导守着。

侯军的大伯是刘金贵在救护车上时就通知了的,却直到现在也没人赶来,刘金贵唉声叹气了一整晚,叹得夏安远都有些发怵。

医院的夜晚很冷清,四处灯都开着,可没人走动,没人说话,时间在这个时候仿佛失去了流速的概念,那位谢了顶的领导熬不住,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们闲聊,却怎么也不肯透露半句关于工地的事情。

夏安远他们知道,不论事故结果如何,出了这种事,工地停工是铁板钉钉了。

就是不知道侯军的赔偿会怎么算,刘金贵跟侯军关系再亲密,也不可能越过他的家人去跟工地方面谈这件事,说白了,赔偿的多少必须得伤者家人来争取,其他管你是什么身份,都插不上手。他们常年在外打工,碰上的工地没几个良心的,要是孤家寡人一个,指不定吃多大亏。

但侯军这情况,究竟他大伯来好还是不来好,说不清。

抢救室门口上方的灯“噔”地灭掉,片刻后双开门打开,侯军被推着出来,他们几个即刻围上去。医生已经很疲惫了,术后注意事项挑着重要的说,刘金贵跟上去,仔细听他的交代。

他们把侯军往icu推,夏安远缀在后面,从人群的缝隙中看侯军。蓝色的布下露出他的脸来,巴掌大一张,孱弱、尖细,脸有灰败的颜色,脑袋上的绷带缠得很紧,像把他年轻的生命也缠住,缠成白色,缠成壳。

第30章 “伯仁之死”

警察来过工地两次,找他们几个当时在场的人做笔录。做完笔录,夏安远拿上手机,跟刘金贵坐公交车去医院看侯军。

侯军的大伯到了,一来就抱怨出了这种事情,工地上竟然连他的车费和房费都不报,干脆住进了侯军的床位,每天天一亮就准时守到徐福他们办公室门口,把他在网上搜到的条条款款拎出来,跟他们谈赔偿款的事情。

“刘哥,他今天还是不来吗?”夏安远头一个下车,这站离医院还有一两公里,日头大,他两三步跨到行道树的阴影里,转头问跟在自己身后的刘金贵。

刘金贵皱起眉,脸色难看:“别提了,那个人眼里只有钱,当初侯军他爸出事的时候我就见识过了。”

夏安远伸手抹掉额间的汗珠,看着路面腾起的蒸气,眼里的世界好像变了形。他没忍住,开口:“亲侄子,好歹也来看一眼吧。”

“看个屁,说不定心里巴不得侯军出事呢。”刘金贵踢开脚跟前的冰棍棒,“侯军他爸的赔偿款就几乎全进他兜里了,谁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这回他还想往兜里揣?做梦!”

夏安远想详细问两句,又觉得不大好,闭上了嘴,余光中看到有辆白色的宝马速度沿着路边行驶,速度慢了下来。

“夏先生?”

夏安远没反应过来,宝马车副驾驶车窗打开,露出一张俊秀的脸,戴着细边眼镜。

是那位廖医生。

“廖医生。”夏安远礼貌地跟他打招呼。

“叫我廖永南就好。”廖永南笑容很温润,“去医院?载你们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