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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俗游戏(28)+番外

作者: 云上飞鱼 阅读记录

“咱俩不就来了。”夏安远看了看天,刚才露出来一瞬的阳光又被云层遮住了,“还好今天没什么太阳。”

他掏出自己那个几百块钱淘来的不知道几手的老型号苹果手机,扔给侯军:“来都来了,帮我拍张游客照吧。”

“噢。”侯军摸了摸左上角碎成蜘蛛网的屏幕,两句调侃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举起手机,调整角度:“你往栏杆那边再靠点。”

夏安远也没扭头看,随意往后一靠,手搭在栏杆上——

他是真的很上镜,即使穿着一眼廉价的旧衣,脚上踩着扑满灰尘的民工胶鞋,寸头短得几乎只剩个脑袋形状了,额头上还顶着一个无法忽略的大包,侯军怎么拍,怎么都像电影里的明星剧照。

这不仅仅是因为夏安远远优越于常人的外貌,更因为他身上浑然天成的故事感。他就站在那里,一搭手,一垂眸,时间的流速就好像受他影响慢了下来,飘散在空气中未知来处的情绪和神秘,轻纱一般笼罩在他的身上,散发出引人入胜的微光。

侯军按了几下拍摄键,盯着屏幕中的夏安远,突然问:“远哥,你为什么要来打工。”

“挣钱呗。”夏安远笑了笑,把手机拿回来揣进兜里,“瞧你问的什么话,你不是为了挣钱才打工的啊?”

侯军站到他身边去,看着他侧脸:“为什么你不去做明星呢?当个模特,或者网红也好,不比农民工轻松么。”

夏安远看小孩似的看着他:“我没那个命啊。”

“可你真的太累了。”侯军视线从消瘦许多的脸颊,落到他青黑色的黑眼圈上,“远哥,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可以跟我说,虽然我可能帮不了你太多,但至少你能轻松一点。”

夏安远垂下眼睛看了侯军一会儿,问他:“你多大了?”

“……十八。”侯军躲开夏安远的目光,虚张声势道,“虚岁十九了!”

“还这么小,为什么要来打工。”夏安远将这个问题还给了他。

侯军低头看着河面,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我爸前几年在工地上摔死了,我妈……精神病,偷跑上街,被人撞死了。家里头没人愿意养我,我就跟着刘叔出来打工了。”

夏安远摸出烟来避风点燃,笑了声:“小兔崽子,那我比你幸福点啊。我妈得癌症了,还有得治,所以我得铆足了劲挣钱,就这么简单。”

侯军猜中了这个原因,这其实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故事了,甚至肥皂剧都懒得往上写的剧情,可为什么,他总觉得,夏安远背负的,并不仅仅只有这个故事。

“瞎想什么呢。”夏安远撇过头看着远处,像是知道侯军心里想的什么,“对于这世上平平无奇的穷人们来说,一点病痛,就足以成为压倒他们的整座大山了。”

侯军久久无言。他们安静地在桥面上站了一会儿,风的劲头忽然大起来,吹开了云层,有炙热的阳光浇洒下来。夏安远拧灭烟,似乎心情比在宿舍里好些了,竟然还哼起了歌。

侯军听了一会儿,有些吃惊他的好嗓子:“什么‘寂寞的人寂寞的安稳’?你还喜欢这种歌呢?”

夏安远浅浅一笑,突然张开双臂,用力拥抱这风和太阳似的——

就像站在烈日骄阳大桥上/

眼泪狂奔滴落在我的脸庞/

开阔高亢的歌声在风中扬起,又随风湮灭。

桥下矗立良久的那个高大男人,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他冷峻的脸沉默着,跟着夏安远远望的目光,一起看向了河水与长空的尽头。

作者有话说:

伍佰《泪桥》之 鸡翅说我真的不是跟踪狂

第21章 “谁都可以亲你是吗?”

工地的临时停工停到了第二天。

停工的原因并不明朗,但因为昨天那群人里的警察,工友中间已经流传了不下三个版本了。

方清华那边还没通知自己去上班,工地又停工了,夏安远猝不及防没有了进账,不免有些焦虑。

这个工地的活是他在林县认识的邻居给他介绍的,要是没了这个活,像他这种认识不了几个包工头的工人,是很难再立马找到日结工资这么高的工作的。

侯军却没什么烦恼似的,照样该干嘛干嘛,也不参与工友们的牌局,一整天都闷在被窝里玩手机。

夏安远趁着这时间去医院陪了夏丽一下午。预缴的住院费早已用光,因为刚进行完第一个疗程的化疗,现在他还倒欠着医院,听护士的口气,要是近期不把费用缴上,他们也很难及时安排下一个疗程。

于是在见完虽然消瘦许多,但眉目间却明显因为治疗多出几分生气的夏丽之后,夏安远的焦虑到达了顶点。

他盘算着哪里能借来钱。

夏丽的母家他从小就没有接触过,自然也就没有有血缘关系的亲戚,稍微熟悉一点的人,也就是邻居和工友,大家都是普通人,就算他夏安远有那么高的信任值能让他们放心把钱借给他,但人家最多就只能拿出那点了,杯水车薪。

找老板预支工资?可他这两份工作才干了没多久,人徐福明显就担心他会不会随时跑路,哪里还肯给他预支呢。

夏安远站在医院卫生间的镜子面前,取下了眼镜。

他打量着镜子里面的自己,晒得发黑的皮肤,浑身精瘦的肌肉,只图方便毫无形象可言的短寸头,青黑杂乱的胡茬,那张曾经神似夏丽的清丽脸庞,早被柴米油盐染成了大多数失意中年男人的颓唐模样。

他对着自己笑笑。就算去卖,也不会比曹德刚拿出来逗大家玩乐的那个价钱高吧。

想到这里,夏丽时而尖锐时而哽咽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反复响起,仿似附骨之疽——

“头发放下来!眼镜戴上!你准备勾引谁呢!”

“是不是又忘记我的话了?记吃不记打是吧?给我跪下!”

“小远,听妈妈的,咱们不需要受欢迎,也不需要出众,妈妈只希望你,只要平平安安普普通通过完这一生就好了。”

“对于有钱人,美貌是可以成为武器,成为锦上添的花,如虎生的翼,但对于穷人,美貌只会带来灾难。”

“你看看妈这一辈子都过成什么样了,你也想成为像妈妈这样的人吗?!”

“疼吗?疼就对了。有钱人,一步不能接近,有钱人的钱,一个子儿都不能碰!”

“我宁愿死,也不愿意自己的儿子,用脸去挣那些脏钱。”

“你以为那样是救了我们吗?不,它们只会害我们一辈子。”

背上像有经年不肯痊愈的藤条印,一跳一跳地在夏丽的哭诉声里刺着他。

夏安远闭了闭眼,低下头,默默地将眼镜戴了回去。

回到宿舍,那群喧闹不停的工友竟然早早就散了场。

侯军见夏安远终于回来,迫不及待跳下床:“走走走,就等你了。”

“怎么了?刘哥呢?”

“去镇上先订位置去了,那家店生意好,不早点去排队还吃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