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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骨(89)

作者: 曲渚眠 阅读记录

不过一会儿,便有沉砚在马车外回话:“君侯吩咐,请夫人下车,北上南下,皆任由夫人。”

林容抹了抹泪水,略把头发绾成个髻,又穿戴好,这才走下马车,见翠禽、凤箫已经叫几位军士拿着刀叉隔在一旁的马车上,眼泪汪汪:“县主,出什么事了,怎么不叫我们回县主马车上侍候?”

林容问沉砚:“这些丫头呢?”

沉砚道:“君侯只吩咐,叫夫人一人下车。旁的,倒是没有再吩咐。想来,翠禽、凤箫姑娘是可以继续北上的。”

林容呼了口气,本想着鱼死网破,结果网破了,鱼儿毫发无损。现在不用连累别人,那是再好不过的,她转头对翠禽、凤箫二婢宽慰道:“我没事,你们跟着车轿先走。”

翠禽、凤箫哪里肯呢,直欲要跳下车来,叫沉砚一挥手,几位护送的军士立刻抽出白刃来,生生将二人逼了回去。

林容站在一尺深的雪地里,见那蔓延数百米的队列遥遥而去,叫北风一吹,立刻打了个寒颤。她环视一周,视野所极,皆是白雪皑皑,脸上的表情倒是颇为平静——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林容并不跟着雍州铁甲军的车队而去,反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河边而去。时值冬日,天大寒,河水也干枯了,林容解下大红猩猩毡斗篷,蹲在一块儿青石上,见自己水中的倒影,一脸泪痕,额前发丝凌乱,脖颈处被掐红了一大片,一副十分狼狈的模样。

她蹲在那青石上好半晌,从袖中取出一块儿白绢来,细细梳洗了一番,这才起身,满意地点了点头。

林容从河床上爬上来,慢慢往前踱步而去,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双腿已经叫冻得麻木了一般,听见身后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等到林容身边时,为首的一人猛然拉缰停住,放肆地打量一番,轻浮地吹了吹口哨:“哟,这天寒地冻的,小娘子孤身一人往哪里去?不如叫俺老胡稍上小娘子一段?”

这人带着大狐皮帽子,身上却只穿着一身青衣棉袍,一脸的络腮胡子,瞧着四十来岁的模样。林容来这里也有两年了,这样的人,一眼便认了出来,是大宅门里的豪仆,她缓缓摇头:“不必了。”

那马上的几人闻言相视大笑一番,那络腮胡子又道:“哎呦,小娘子,我老胡一片好心,这里离城还得十几里路呢。不是吓唬你,这天一黑可就有狼出来了,这冬天的狼觅不到吃的,寻到猎物的时候,可不会一口就咬死,得慢慢喝血呢。”

他这话一出,林容便立刻闻得几声狼叫。林容暗自忖度,冻死也就算了,叫狼咬死,一想想就觉得疼,她抬头冲那几人笑笑:“不瞒几位壮士,我是叫家主赶出来的,你们搭救我,我只怕连累你们。”

那络腮胡哈哈大笑,一把把林容拉上马,抵在她耳垂边道:“小娘子莫怕,俺们家主是此城县令,连累不了。”

又去环林容的腰,掀开锦裘,一只手贴着里衣:“小娘子身上这是什么香?”

林容捉住他的手,勉强笑笑,低声道:“太冰了,你搭救了我,我自然无以为报,等进了城,怎么样都行,这雪地里,又冷又叫人看着。”

说着闭上眼睛,往那人鬓角轻轻一吻:“我到底是个妇道人家,这样叫人难为情。”

那络腮胡本想强掳去的,谁知这小娘子这样知趣,顿时酥了半边身子,几乎栽下马来,连连点头:“很是很是,是俺老胡冲撞了小娘子。等到了城里,俺整治一桌好酒好菜,请小娘子才是。”

言罢,一挥马鞭,呼喝着其余人往城门而去。

只,快到城门的时候,旁边一人凑过来道:“胡哥,你瞧,后面那两个人一直跟着我们呢,瞧那马像是军马呢?”

第61章

军马?络腮胡子转头望过去, 见那马上的两人虽远远立着,两双眼睛却直勾勾盯着自己,毫不掩饰, 那马颈厚躯平, 体形粗壮, 马毛顺亮,马鞍马镫一瞧便是军中制式,寻常豪族是绝不敢擅用的。

雍人尚武,又以军功为上, 这样欺男霸女的豪仆也不敢招, 赶紧吩咐:“不是善与之辈,赶紧回府,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招了人。”

一径行马, 到了县衙外。只是他这样的人是不能把美人带回府的, 也没资格领人进去,他是外院行走的,这两年得了老爷的赏,不过在县衙外沿街的地方赁两间屋子,屋内屋外只得一个瞎了一只眼婆子帮闲伺候。

当下打马回院子, 锁了林容在屋内,一双极腥臭的手去捏她的脸蛋, 露出一口黄牙:“小娘子先歇息一番,等爷回了府君的话,这就回来陪你。”走出几步,又回转来, 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绿油油的:“刚才雪大,还没瞧清楚。小娘子这身皮肉……等你服侍我几日, 说不定还能引荐给贵人呢?”

这样想着,外头同行的又在催促了:“胡哥,磨蹭了半天,也该够了,老爷还等着回话呢?赶紧吧,这可耽误不得,人还能跑了不成?”

那络腮胡闻言,也顾不得林容,立刻匆匆出门,临了从靴筒里摸出三个大钱来:“做碗面端进去,守上半夜门。”

那瞎眼婆子嫌少:“天可怜见的,才府君门口看赏,抬了两大框钱出来,我这么个瞎眼的,一低头就抓了四五个大钱呢。这么三个钱,又要面,又要使人看门,可是不能够的。”

络腮胡抬腿便要踢,想起那美人满身绫罗首饰,又从袖子里掏出两个钱出来,丢给那婆子:“看好人,再啰嗦,看爷不踢断你这老狗的腿!”

那婆子笑嘻嘻接过了,等人一走便立刻关了门,往厨房铜壶里抓了一把粗面,也不去管屋子里的林容,等面熟了,一面吃一面呸了一声:“窑子里的王八货,改天叫人杀了,才知还有比你狠的人哩。”

……

陆慎负气而去,一路疾驰,冒雪打马三十来里,这才勒住缰绳,无意识地在雪中任马信游。沉砚见他怒气稍稍消减,这才敢上前来,见陆慎不知为何,一片衣袖上竟血迹斑斑,惊道:“主子,您手怎么了?”

陆慎拉转马头,沉砚这才瞧见自家君上的右手上赫然插着一支金簪,那支金簪颇长,直插进半支在手掌里,又一路牵着马缰狂奔,撕扯间隐隐可见白骨,一片血肉模糊。

陆慎一面缓缓抽出那支金簪,一面把那金簪收进袖子里,淡淡问道:“何事?”

沉砚不敢问那手是怎么弄的,低着头回禀:“今日风雪颇大,天色已晚,前面三四里便是县城,此处县令本是裴令公昔日门下主簿,早已经城门恭候。不知爷见不见?”

陆慎回头问:“裴令公门下,今竟还有人在?难得,难得!”随即打马进城,吩咐:“召!”

那县令整衣觐见,也是个务实的官儿,陆慎面见时,或谈及稼穑水渠,或谈及良田山林,或操练乡伍,或治狱之得,皆是不疾不徐,言之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