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艳骨(73)

作者: 曲渚眠 阅读记录

杭卿抬头:“老太太?”

老太太却又翻身,靠着锦帐慢悠悠道:“还是选个外头的好,陆家的男人眼睛都长在头顶上的。”

杭卿轻轻嗯了声,缓缓退出门去。

这边虞四奶奶的荣熙院直到半夜十分,这才安静下来。虞四奶奶靠着锦墩,半躺着,略抬抬眼皮,看一旁的老嬷嬷清点礼单:“姑娘到底是得老太太、太太看重,下头的人知道眉高眼低的,不过刚生产,不是洗三、也不是做百日,都送了东西来,瞧单子,各房送的礼,还不轻呢。”

虞四奶奶笑笑,拍拍睡得正香甜的小儿子:“是四爷在外头得力,我这内院才有这份脸面的。”

老嬷嬷瞧着礼单,咦了一声:“怎么她也送了东西,倒是用心思,这样的大块儿黄玉不多见了,雕成这样的小老虎,料子就不说了,下足了功夫的。”

虞四奶奶接过来瞧了瞧,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了然:“嬷嬷,这姑奶奶可真有意思。”

老嬷嬷略一想便明白了:“姑娘糊涂了,姑奶奶的意思还不明白,怕是为的她们家的姐儿罢了。雍州城里门户她瞧得上的,又没有适龄的。怕是把主意打到娘家,想着嫁回来呢?姑表亲,又有亲外祖母看着,再没有不安逸的了。”

虞四奶奶勾出一抹笑,放下那黄玉小老虎,嘲弄道:“她的算盘倒打得好,只怕如不了意了。”

……

江州行辕,沉砚接了信件,急急忙忙往中军大帐去,刚至门口,便见那王美人袅袅娜娜出来,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君上刚睡下了,若没有旁的要紧事,明日再来回吧。”

沉砚恭恭敬敬请了个安,候在一旁并不言语,不说是现在进去禀告,也不说还是明日再来。

王美人本是个极和气的人,见此也有三分生气,又加上陆慎只带了一个女眷随军,颇觉受宠,当下沉了脸道:“君上连日失眠,你这时进去扰他安眠,可是大不敬之罪。”

沉砚微微抬头,听着她那与江州郡主七分相似的嗓音,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道:“奴才不敢。”

这样不阴不阳,王美人气得指尖发颤:“你放肆!什么事这样要紧,君上失眠,你不是不知的。”

王美人出身市井,不懂这些豪族的规矩,到底是她身边的丫鬟明白,赶紧上前劝:“美人,君上不是说,您煲的银耳汤甚是美味。君上今儿一天都没进东西了,不如您……”

王美人这才下得来台,甩了甩袖子,悻悻然走了。

沉砚进大帐时,陆慎已经醒了,坐在书案前,手上笔未停,头也不抬,问:“何事?”

沉砚奉上一檀木匣子,打开来,见是一块璃纹玉佩,禀道:“赵孟怀前日寻到这块玉佩,是在一间药铺寻到的。那药铺老板说,是位十六七的姑娘抵药材钱的。说那位姑娘去年正月生了一场重病……”

说到这里,他瞧瞧抬头去瞧陆慎的脸色,见他面色如常,更为忐忑,继续道:“生了重病,没钱买药,只好抵了这块玉佩。赵孟怀已经审了一遍,说是已经病死了。”

沉砚低着头,不知过了多久,这才听得陆慎说话:“把人都带进来。”

第49章

那药铺老板四十来岁, 是被提溜上来的,脸上青紫相间,整个人软趴趴的, 擒着他的军士一松手, 便脸朝地, 整个人趴在地上蠕动,呼扯呼扯地似破灯笼一般呼吸,一副受过酷刑的模样。

他不知被关了多少日,明白这些人的厉害, 怕再吃苦头, 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全说了:“那丫头是个游街的铃医,跟着个六十来岁的老哑医,说是祖孙两, 从南边出来逃兵灾的, 听着也是江南口音。他们是去年腊月到的固原县,一到便在南门楼子下摆摊行医……”

说着,那药铺老板剧烈咳嗽起来,吐出一大口黑血:“这样的江湖郎中,不过是摇着铃铛走街串巷, 扛着药箱卖些狗皮膏药、大力药丸之类不入流的东西。铃医坐堂问诊,笑也把人笑死了, 除了偶有些病急乱投医的,也没人光顾。那丫头虽脸上有道大疤,眉眼却还看得,身段儿也好, 声音柔柔和和的,不过才来了三五天, 一文钱的诊金没挣到,反惹了些青皮流氓围在摊子前调笑……调笑……”说着一口气喘不上来,竟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沉砚俯身过去,探了探鼻息:“还有气,晕过去了。”

陆慎端坐上首,脸上依旧瞧不出什么表情,冷冷道:“泼醒。”

沉砚道了声喏,命人提了一大桶凉井水进来,把人上身浑身泼透,这才见那药铺老板悠悠转醒,他打了个冷颤,缓了好一会儿,脑子有些糊涂了:“那丫头……我说到哪儿了……说到哪儿了……”

这话沉砚是不敢答的,低着头良久,听那药铺老板颠来倒去念了三四句“说到哪儿了”,这才听到上首的君侯沉着声道:“青皮流氓!调笑!”

那药铺老板抖抖索索接着道:“喔,对了,是调笑。那些青皮流氓开始不过言语调笑,后来渐渐动手动脚地占便宜,那丫头脾气烈,眼见着就是要出事的模样。谁知道,城下村竟生了疫气,不过五六日的功夫,接连死了上百人,一家只要有一人得了,就几乎全家死尽。连县令也吓得紧闭县衙大门,派人把守城门口,不许城下村的进城。”

说着那药铺老板翻了个身,躺在地上呼呼喘气:“到了这时候,药铺里的坐堂大夫自然再不敢出去瞧病的。说来,那祖孙两也算有些本事,为了躲那些青皮流氓,不知什么时候出了城,又开的是什么方子,不过一个月的功夫,村里疫气竟渐渐散了。祖孙两也在村里立住跟脚了,慢慢连城里的人反倒去村里瞧病了。”

那药铺老板受了重刑,看起来活不了多久的模样,说着说着便不知偏到哪里去了:“那药方有两味不知是什么药,用的是什么药引子,竟这样有用,要是能知道就好了,可惜,得罪过那祖孙两,出多少银子,也不肯告诉我……”

他嘟嘟囔囔说了一通有的没的,啰嗦得连沉砚都皱眉,觉得聒噪,偏上首的君侯静静听着,并不打断,只好忍着听那药铺老板抱怨。

不知过了多久,这才又说到林容:“到了正月里,那祖孙两生了一场重病,本也治得好,只是一副药就要一两银子,连吃一个月慢慢养着。那丫头便抵了一颗红宝石和一块儿玉佩,想着换药来吃。”

说到这里便有些含糊不清了:“后来那老丈先没了,那丫头也只剩一口气,叫人扔在水月庵门前,过得一两日,听水月庵的尼姑们说,人没了,葬在……”

听到这里,陆慎立刻截断:“那颗红宝石加上玉佩,价值千金,既然病能治好,也有药吃,人怎么会没了?必定是你巧取豪夺,贪图财货,拿了钱财,又不肯给药,逼死那祖孙的。”

那药铺老板连连摇头:“不不不,小人没有,小人没有,那宝石玉佩本也不值钱……不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