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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骨(22)

作者: 曲渚眠 阅读记录

林容出得门来,见廊下果然已经备好了铁炉、铁叉、铁丝蒙之物,她因从周长吏那里得了千崖客的消息,紧绷的弦终于松了点,自褪下腕上的玉镯,亲自动手起来。直烤得鹿肉滋滋流油,这才撒上孜然、胡椒、盐巴。

直吃了四五块儿,便觉得油腻了,这才放下。到底这具身体弱,不敢勉强。剩下的鹿肉叫丫头们自己烤了分食了,还剩下四五斤大小的一块肉,预备收了去,就见那白猿一只手吊着树枝,伸手一捞便顺走了。

凤箫叉着腰骂:“这畜生,你到会享受,也不看配不配?”其余人等,都哄笑起来。

进了内室,林容嫌热,往临水的小阁子坐着纳凉。曲嬷嬷这才捧了锦盒过来,一一打开,请林容过目。

“今儿晌午,君侯身边的杭卿姑娘送了东西过来,是明岗大师的一批玉器。”

林容喔了一声,记得在江州长公主府的时候,有一扇明岗大师雕刻的十二扇玉屏风,最为长公主珍爱,每逢宴饮大事,引族中亲友观赏。

她挑开锦盒,见是一巴掌大的玉杯,杯身雕满芝兰,杯盖上是三只圆雕狮子。另有一茶晶梅花花插,雕白梅二枝,偶露花蕊。除此二玉器之外,另有绸缎、彩帛、藩国布数匹,金箔数许,鹅黄素缎长方香袋二十个。

别的倒不觉得有什么,金箔、彩帛之类的,在江州公主府也见多了,只是这两样玉器,林容只觉十分精美,曲嬷嬷道:“这茶晶梅花花插是昔年太宗皇帝娶妻时的聘礼,洛阳之乱后,下落不明。长公主昔日重金相求,多年不得,引为憾事,想不到竟流落到雍地了。”

林容喃喃:“这样?”

曲嬷嬷接着劝:“君侯赏赐这样贵重的玉器,县主又怎么能失礼?应该前去谢恩才是。”

林容不应,只做没听见,拿起那香袋:“嬷嬷,你瞧,这香袋倒是绣得好。”又打开来瞧,见里面装着藿香、白芷、香橼等物:“分给丫头们吧。”

曲嬷嬷叹了口气,只好顺着林容的话头:“这香袋的针脚,不像是针线上的人做的,只怕是君侯身边贴身的人绣的。君侯身边别无内宠,独那位杭卿姑娘,连府里负责守卫的百户也尊敬非常。我今儿个瞧着……”

林容哎了一声,默了默,终是说了出来:“嬷嬷原是长公主身边的人,跟我来雍地,想必长公主也有嘱托。平日里,大家心照不宣,在此地,也算相互依靠。只是她要我做的事,我是极不肯去做的。嬷嬷耳提面命,倒教我为难了。”

曲嬷嬷闻言立刻跪了下,流出泪来:“县主这话,老奴万万不敢受。老奴无儿无女,跟县主来雍地,便只有县主一个主子。老奴只是忧心县主日后……”

这样大年纪的人跪在自己面前,林容没法无动于衷,只硬着心肠道:“嬷嬷,我并不敢做你的主子。”

曲嬷嬷擦了擦眼泪:“老奴以后都不说了,都不说了。”

……

陆慎第三日一早才从外边回来,甫一进门,从小径上过,便见一校尉披甲跪于阶下,见着他回来,立刻砰的一声,在黄地上磕出一个坑来:“标下那日行为失检,言语冒犯夫人,请主公责罚。”

这人嘴唇干裂,脸上发皲,偏偏发髻上都是露水,陆慎皱眉,问左右:“跪了几日了?”

杭卿迎上来,接过陆慎手里的马鞭,回:“君侯刚走,赵校尉便来了,已经足足跪了三日了。我派人去禀告了德公,他老人家说,此乃主公家事,没有臣子做主的道理。”

陆慎哼了一声,几步迈上台阶,回首道:“自己回去领一百军棍,此次宣州之战,你本是头功,现如今也要给你减一等。”

这样的责罚不可谓不重,便是自幼习武、筋骨强健,一百军棍下来,也得卧床养伤大半个月了,那校尉不忧反喜,心里重石高高落下,当下谢恩:“标下谢主公恩典。”

陆慎见他如此反生厉色,冷冷问道:“你可知为何要罚你?”

那校尉猛然抬头,眼里尽是疑惑:“主公?”

第16章

赵孟怀,江北乐平人,累功封荥阳侯,食禄两千石,予世券。少家贫,因勇武简拔于太祖左右。太祖征宣州,孟怀为帐前先锋,临敌勇猛,所向皆捷,大破东门。时明穆皇后出游,孟怀遥望见之,彼时不知身份,为其仪容所撼,叹:“大丈夫娶妻当如是!”

《雍史·列传·卷二十一》

陆慎摇头,此人虽勇猛,却莽撞,只能做个冲阵的猛将,却不能做独领一军的将才。道:“你那日虽言语轻浮,却无调戏亵玩之意,又并不知崔氏的身份,不知者无罪。我虽治军严苛,却也不会以此加罪士卒。”

那校尉抬头,既然不是因为这个,那主公为何罚自己?

陆慎接着道:“宣州新克,兵卒征收,新兵演武,诸事皆繁杂,正是用人之际。你乃中军校尉,不在军中司职,却在此长跪,是何道理?”

那校尉见陆慎并不把那日的事放在心上,想到自己因此怠慢司职,顿时羞愧万分,又想主公不拘泥出身,从寒士中简拔自己于左右,是何等的知遇之恩?一时涌出泪来:“主公待标下之厚,臣无以为报。”

陆慎嗯了一声,挥了挥衣袍:“自去领罚吧!”

陆慎喜洁,进得屋内,沐浴后,便在临窗的大案上写字。这是自他幼时养成的习惯,倘无军务,每日必写一篇大字,以静其心。自接掌陆氏以来,更是五六年不得间断。

杭卿奉了茶进来,站在桌旁回话:“主子那日吩咐把一批明岗大师的玉器送给夫人,我私心想着府里太太、姑娘也喜欢,便把玉钗手镯类的留下,也说不上什么值钱稀罕的话,取个心头好罢了。往夫人那里送了一套玉杯、一茶晶花插,另外添了些金箔、布匹,又十二个时令应节的香袋。也不知妥当不妥当?”

陆慎笔下不停,只淡淡嗯了一声,并没有别话。

杭卿站在原处,盯着窗户下的青铜泥金瑞脑飘出缕缕青烟,见陆慎并没有发话叫她出去,又才接着道:“两位嬷嬷的病好些了,大夫说,总是水土不服,年纪又大,这才起了病症。太太来了信来,说叫两位嬷嬷仍旧回雍州去将养。”

陆慎听了,过得片刻,放下笔来,喝了口茶,吩咐:“你素来妥帖,这些你自己安排便是。”

杭卿道了声喏,又回禀:“这几日,夫人闭门不出,一概人都不见,只昨儿上晌派了人来说想去山上道观里,打平安醮。主子不在,想着外头人杂事多,我也不敢做主。”

陆慎听了,微微沉了脸,瞥见书案上的一本《陆氏家训》,叩了叩桌面,道:“拿去给崔氏,叫她每日抄十遍送来。”

杭卿道了一声是,双手奉了书出来,打发了桂圆、莲子两个小丫头送了去给林容。

两个丫头走走逛逛,把园子倒逛了一大半,这才捧了书到林容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