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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骨(111)

作者: 曲渚眠 阅读记录

陆慎默默,他自己尚不能理清其中的幽秘,却叫她一一说来,无法辩驳,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崔十一,这样的洞察人心,分毫毕现,抬眼望去,仿佛从未认得过这女子一般:“你?”

林容笑笑,自嘲道:“我父亲曾说过,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是清醒,最大的缺点也是清醒。只是我觉得还好,旁人说难得糊涂,我说么,最难得的是不要装糊涂,成了真糊涂。”

她略抚了抚了发鬓,接着道:“其实,你待我真的是有多么喜欢吗?也未必见得吧!倘若没有那碗鹿血酒,你也不会叫我上去伺候你。倘若不是我在千荡崖忤逆了你,你也不会抓了我回来。倘若不是梁祁的事情被翻出来,我此时早已经到了江州。三分□□,三分较劲,三分新鲜。阴差阳错,好像叫推着走一样,倘没有这么多的事,你也就丢开手了。倘若我早些顺从你,没准你早就厌烦了。”

陆慎嗯了一声,问:“还有呢?”

林容垂头,默了片刻:“其实,不管□□也罢,较劲也罢。仔细想来,往日种种,你也并不能算有什么不对。毕竟这世上也没有那一条律令规定,只要一成亲,丈夫就得对妻子珍之爱之。同我江州的父亲、哥哥们相比,你待我,的确已经算得上厚遇了。我这样闹别扭,不肯生育,叫旁人知道了,没准还会说我矫情、事多,无病呻吟,不可理喻。”

说到这里,林容眼前已一片模糊,顿了顿,自我鄙薄般笑笑:“可是,谁叫我就是这样的人呢,我自己也没有办法。”

我受过的教育,读过的书,造就了现在这样的我。或许,彻底的融入这里,成为一个安分守拙、面目模糊的贵族夫人,虽麻木却衣食无忧。但,她自己的心她也做不了主,偏这样清醒又痛苦。

千言万语终化成了一句话:“我不要跪着!”

陆慎似懂非懂,只望着那女子脸上一片怅惘悲凉,一颗心闷闷发软。

他拥了那小女子在怀里,低头去吻她的泪眼:“你不用跪任何人,你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你是我陆慎的妻子,我要你坐在万万人之上。”

这实在跟林容说的是两回事,她心里不由得苦笑,又听陆慎在耳边喃喃:“我们生个孩儿吧,男孩儿也好,女孩儿也好,像你也好,像我也好。初春带他去桃花树下踏青,夏日带他去荷塘泛舟,立秋了还可以赏菊花品肥蟹,冬天你怕冷,咱们便到温泉庄子去过冬。他一定生得很好,粉团团的一个小人儿,抱着你的脖子叫娘亲,回头招手唤我爹爹。”

他这样说着,林容眼前仿佛真的浮现出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笑嘻嘻伸手过来抱她,奶乎乎:“我抱抱你吧,你别伤心了。”

林容偏头靠在陆慎肩上,泪眼朦胧,良久,低声道:“你不是个好丈夫,也不会是个好父亲。”

陆慎低头,衔着耳垂,直至眉眼,一寸一寸吻去:“等他长大了,你再亲口跟他说,他爹爹有多么可恶,多么爱欺负人,多么的说话不算数。”

接着幔帐叫抚落,又是掩住一室春光,自是:水骨嫩,玉山隆,云雨梦中任人愁。(出自古诗)

第76章

不知过了多久, 林容已累得手指头都没有力气,懒懒地偏在一边。陆慎起身,一面披了衣裳, 一面去抚她额前润润的碎发:“你索性再睡一会儿, 等到用午膳的时辰再起身, 外头还有好些边将等着回话,我晚上再来瞧你。”

林容立刻把他的手拨开,冷冷道:“知道了。”

陆慎见状,讪讪收回手来, 也委实不敢再逼她, 道了一句:“你睡吧。”轻声推门出去。

林容又睡了一会儿,刚用完午膳,便见虞嬷嬷喜气洋洋地过来, 福身请了安:“夫人精神倒好, 怎么才用午膳?”

林容搁了筷子,吃了口茶,问:“有什么喜事,嬷嬷这样高兴?”

虞嬷嬷便道:“老太太院里那株铁梗海棠开花了,这株花还是十年前从崇效寺里移栽开的。许是水土不服, 这十年里从没开过花,今年不知怎的, 一夜之间倒开了半树的花骨朵来。老太太高兴,请太太奶奶并几个姑娘们,去她院子里赏花呢。”

林容应了,叫丫鬟服侍着另换了一身衣裳, 便往老太太荣景堂而去。刚转过石壁,过见众人簇拥着老太太, 围在一大树红若施脂的海棠花前。

那树海棠,歧枝丛条,鲜妍侬华,蓊蓊郁郁地一大丛,老太太正同家里姑娘讲古:“西山无相寺原先很有几株海棠,贴梗的、西府、垂丝,数得上的名品,应有尽有。还有句诗,叫南朝人未识,拜杀断肠花……”

撇头瞧见林容,唤她近前来,拉着手打量:“想是昨儿累着了,今儿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林容笑笑:“早上醒得早,没怎么睡好。”

老太太并不追问,又指着那树海棠:“一夜之间就转暖,花叶开了,这是咱们家要有喜事。”一面剪了一枝海棠插在她发鬓上:“你们南边啊,有鬓花的习俗,今儿叫你也鬓一鬓咱们这儿的花,全是个彩头。”

又站了会儿,外头到底还是有些冷,相携进了屋子里。桌上正摆着些各色点心,老太太叫丫鬟分食给众人:“府里几个姑娘现都渐渐大了,跟着师傅学厨下的手艺呢。今儿早上送来的,松饼也有,五色梅花酥也有,玉露霜,你们做长辈的都尝一尝,也是她们的孝心。”

林容坐在那里,拿了块丝窝虎眼糖,甜到发苦,老太太问她:“听管事的回话,你院子里出了贼脏?可拿住了没有?这丫鬟们伺候得好不好,那倒还再其次,首要的便是忠心,这样背着主子偷拿东西的,是万万不能留的。”

太太也放了茶,脸色笑吟吟:“听说是沉砚带着人去搜的,他一个外院行走的,像什么样子?便是丢了什么要紧的,你没个章程,回给老四家的,叫她去办才是。他进屋子乱翻一气,传出去好听么?”

林容不理她,只同老太太说话:“丢了支簪子,后又在别处寻到了,丫鬟们都很好,是我大惊小怪了。”

老太太点点头,结束了这个话题:“那就好,是误会就好。”

一时又有人进来回话,说今年的贡缎到了,老太太兴致颇高,叫人一一展开,拉着众人瞧,又叫了绣房的人来,商量着该怎么做衣裳才好。忙完了这些,又有亲戚递了帖子进来说话,那是位积古的老人家,同老太太谈得很是投机,吃了晚膳,直到入夜时分才叫人送出府去。

老太太年纪大了,晚上是不大睡的,又叫丫鬟姑娘们陪着逗乐耍牌,见林容一脸倦容,道:“你困了,回去睡吧。你年纪轻,合该多睡些。”

林容压根就不想回去见陆慎,笑道:“老太太是怕我偷师,赶明儿学会了,赢您老人家的银子?”

老太太笑着伸手去打:“多乖巧的一个人,跟着六哥儿久了,也学得他的猢狲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