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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骨(11)

作者: 曲渚眠 阅读记录

虞嬷嬷只做没看见那伤痕,笑了笑,轻飘飘掩过:“夫人多虑了,君侯自小便性情温和,待人大度,岂会对夫人随意动怒呢?只是,君侯素不喜甜食,唯独南地的带骨鲍螺还入得了口。”

林容抽了抽嘴角,性情温和,待人大度,这两个词,哪儿一个他都沾不上边吧?不过,虞嬷嬷话说到这里,连题目都命定了,林容也就没有拒绝的道理了。

带骨鲍螺是南地的点心,制作繁复,原自西域,是上方的佳味。南地略有家资者,多以有一位会制作带骨鲍螺的厨娘为夸耀。

待送走了虞嬷嬷,凤箫有些担心,道:“县主哪做得了这些粗活,还是我去弄吧。”

曲嬷嬷摇头:“别的事情,咱们都可以替。只是这甜点,还得县主亲自来才好。便是味道差些,总是心意,总不叫人挑理。”

翠禽是最清楚不过的,笑:“你们也是白担心,在这些吃食上,县主是一向只动嘴,不动手的。只这个带骨鲍螺,嫌弃我们做的不好,养病那半年,不知自己亲自做过多少次。连六姑娘那老饕似的舌头,也说咱们县主做的鲍螺润心沃肺,难得一见呢。”

这时候的带骨鲍螺同现代的酥皮奶酪很类似,林容自然是会做的,只是她一想起又要去见陆慎,便实打实地有些发憷。

……

梧桐院,名虽梧桐,却只几颗间列的雪松,水磨群墙后掩映着广厦四五间。

虞嬷嬷回来的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她站在廊下拧了拧衣袖上的水,这才进了里间。

几个小丫头立刻上来,服侍她换了干净的衣裳、鞋袜,虽人多手杂,却整然有度,杂而不乱。

虞嬷嬷接过丫头手里的药碗,往内间去。里边的填漆床上躺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只是她面色煞白,眼底黑青,憔悴得厉害,见她来便立刻强撑着坐起来,笑:“说好了来帮你搭把手的,谁知这样不中用,一到宣州就病了,还累得你两头跑。”

虞嬷嬷也就在这几十年的老姐妹跟前,才能稍稍地松快些,枕着靠枕:“也是五十二、三的人了,咱们这年纪,要不了几年就得去见先大人了。”说着话锋一转:“只是咱们这些老东西去之前,得把该咱们做的事情料理好才是。”

床上躺着是江嬷嬷,同虞嬷嬷一样,都是雍州侯府的老人,只是她水土不服,一来这里便又吐又泻,迫不得已养病在床。

她点点头,振作起精神来,把那碗药一气儿喝了,问:“你也冷眼瞧了几日了,咱们这位新夫人,你品啧出什么没有?”

徐嬷嬷摇摇头:“看不太透!”

江嬷嬷闻言纳罕:“看不太透?怎么个说法,这内宅的妇人,竟有你看不透的?”

第8章

与其说看不透,倒不如说是奇怪。

虞嬷嬷眼前立刻浮现出林容那张绝色的玉颜来:“要就容貌来说,华容婀娜,明珠璀粲,令人见之忘俗,不坠‘光艳动天下’的名头。咱们府里的四奶奶,有北地第一佳人的美名。可叫老婆子我看,同这位新夫人一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江嬷嬷闻言大喜,连说了三句:“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君侯路过江州,本不同意与崔氏联姻,还是德公写了信回来,老姑奶奶同大宗伯商议了,这才拍板定下这桩婚事。派人去江州提亲的时候,老姑奶奶还同我说,那些南蛮子惯会吹牛打屁,不过略看得过眼去,便吹得跟仙女似的。现在,可打自己儿的嘴了。”

她高兴了一通,见老姐姐脸上毫无喜色:“你还担心个什么呢?”

虞嬷嬷叹了口气:“往日里,不说外头那些部将,便是姑老太太,老太太,太太,姨太太,姑太太,也不知赠了多少美人给君侯,环肥燕瘦,哪儿一种没有,君侯何曾多看过她们一眼?去年,太太发了火,搬了祖宗规矩出来,一条一条数落。这才叫君侯松了口,当夜招了一名美人入侍。”

“太太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只当那姑娘已然承宠,擎等着抱孙子呢?谁知道那姑娘胆子小,金尊玉贵地享受了几日,便抖抖索索,跪在太太跟前,和盘托出了。这才知道,那夜君侯虽招了她,却没幸她,只叫她在外间守夜。”

江嬷嬷皱眉:“还有这回事,我怎么不知道?”

虞嬷嬷道:“你那时去道观里服侍老太太打醮,并不在府里。这也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太太又忌讳这个,谁敢再提起来?那件事不久,外头又传起那等脏话,太太狠狠发作了一番。君侯只在军政大事上用心,何曾理会得这些……”

她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狠狠叹了口气。

江嬷嬷为人粗疏些:“君侯今年二十有三,正是龙精虎猛的年纪。按照常理来说,这个年纪的男子,哪里有不好女色的呢?君侯的性子是随了先大人,必定是那些庸脂俗粉入不得眼罢了。”

虞嬷嬷揉了揉膝盖:“但愿吧!大婚那日,君侯进了婚房,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出来了。这几日,也不曾去过新夫人的院子。我就是怕纵使这江州贵女生得天仙似的,也无济于事。”

“说来也觉得奇怪,这位江州贵女,千年世家出身,必定矜贵自持,目无下尘。往日探马司传了信回来,也说是个喜豪奢,喜华服,喜明珠的主儿。这几日,我冷眼瞧着,倒是不大对……”

她顿了顿,接着道:“不过,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兴许今儿晚上能瞧出点眉目来。”

正说着,外头丫头来回禀:“嬷嬷,夫人院子里的翠禽姑娘来了。”

虞嬷嬷、江嬷嬷对视一眼,都觉得奇怪。江嬷嬷本穿着中衣躺在床上,不肯丢了规矩体面,换上见客的衣裳,勉强着坐起来,才道:“叫她进来吧!”

翠禽一身水红色绣百蝴衣衫,俏丽温婉,手上拎着个竹屉食盒,屈膝行礼:“奴婢翠禽见过两位嬷嬷。”

虞嬷嬷说了一句多礼,问:“可是夫人有什么吩咐,还是缺了什么物件?”

在雍地之人面前,翠禽自然而然改了称呼,笑着答:“一应物什,并不曾缺什么,只是夫人唤我把刚做好的带骨鲍螺,送来给两位嬷嬷尝尝。主子怕自己手艺不精,不合君侯的口味,烦请嬷嬷们指点几句。”

说罢便打开那食盒,露出一虎皮三彩盘来,盘上不多不少正好两个带骨鲍螺,一个粉红、一个纯白,顶端还各点缀了一颗蜜樱桃。

虞嬷嬷尝了口,润滑甜酥,比肩方家,便知这不是来请教自己的,只是为了拿给自己尝尝的,捧场问:“这时节北地可没有樱桃,这可是稀奇了。”

翠禽回:“去年江州的樱桃结得好,府里的女眷们采了上等的腌制的,加上野外的蜂蜜,能保存一年之久。”

虞嬷嬷笑着客气几句:“加上樱桃,便没那么腻了,带了一股清爽,夫人真是好心思。”寒暄了几句,便吩咐人送了翠禽出去。

江嬷嬷意味深长道:“看起来倒是个聪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