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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骨(100)

作者: 曲渚眠 阅读记录

见陆慎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太太挥挥手:“你去吧,我也不会把她怎么样。闹成这样,说不得人家并不在乎,正安眠呢?”

太太的话是实情,陆慎自觉并不在乎,可迈进弇山院,见满院子灭了灯,黑漆漆的连个值夜的人都无,顿时沉了脸。人家并不在乎,正安眠呢?这话像根刺一样夹肉里,在夜里疯长。

推门抚帐,见那小女子正背对着自己躺着,似是并没有睡着,听见响动撑着手转身坐起来,一头青丝垂在胸前,声音沙沙地带着一股慵懒的风情:“这么这样晚?”

这话倒仿佛是妻子在埋怨丈夫晚归一般,陆慎瞥见她脸上犹有泪痕,眼睛肿肿的,抚上去:“哭了?”

林容摇摇头:“没有!”

哼,分明就是哭过了。陆慎指腹轻轻揉挲:“听下人说,你今儿收了许多礼,独一方砚里面还有封信,你一瞧便哭了,还叫丫鬟们出去,一个人发了半晌呆?谁写的信啊?”

林容闻言心里一惊,陆慎叫人在盯着自己?她垂眸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倒像是谁放错了似的,那纸也有些年头了,一封旧信。”

陆慎喔了一声,问:“旁人的信,你瞧了倒哭起来?是男子的信,还是女子的信?”

林容见他话里有话,顿了顿,起身往那博古架上把那装石砚的锦盒取下来,拿出那张水纹信纸来,扔在锦被上,抿唇:“总有十句百句来问我,索性你自己瞧吧?”

陆慎捡起来,细细瞧了半晌,这才道:“原来是五十年未见的兄妹,跟你半点干系都没有,做什么哭?”

林容恨他纠缠个没完,没好气道:“这样叫人惦念了五十年的兄妹情谊,难道不值得一哭吗?倘我有这样惦念我的兄长,只怕日日都哭呢?”

陆慎合上锦盒,放置在一旁,闻言望着林容,幽幽反问道:“你没有这样惦念你的人吗?”

林容叫他目光逼得半句话都说不出,半晌,推了推陆慎的肩膀:“快去洗了睡吧,你明儿不是还要出门么?”

陆慎不肯,依旧坐在床沿上,伸手捉了那小女子的手腕,目光灼灼,复问道:“你没有么?”

林容叫他盯得发毛,偏过头去,望着青绿帐上的暗纹蝈蝈,瞧得久了,那苍绿色的蝈蝈便仿佛活过来一般,一双眼睛直溜溜盯着自己,她顿了顿,声若蚊音:“有!”

陆慎继续问:“有什么?”

林容回头,望着陆慎,脸上尽是无奈:“有一个一直惦念我的人,行了吧?”又推他:“快去洗漱,只怕水都冷了。”

陆慎这才松开来,进净房沐浴,掀被入寝,摸着那小女子的小腹,见依旧是凉凉的,问:“还疼吗?”

林容迷迷糊糊:“有一点!”

陆慎一只手又大又暖和,轻轻去揉按三阴交、地机、十七椎、次髎等穴位,林容舒服得哼哼两声,似乎记得有话没说,但是已困得不记得了。

陆慎只觉得怀里的这个女子,仿佛笼盖着一团迷雾,这世上的事,她仿佛都不大在乎,这世上的人,似乎也不大在意,身在红尘之中,心却在红尘之外。她肯定不是崔十一,那么她又是谁呢?

她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氏,父母又是谁,又是怎么到了江州长公主府?心甘情愿放弃自己本来的身份,顶替崔十一,目的又是什么呢?荣华富贵么,倘若贪图富贵,又怎么不肯跟自己回来呢?又似乎别无所求?

她畏寒怕冷,见北地大雪也觉新鲜,想必是江南长大。她有一身的好医术,必定是家学渊源。只是这样的好医术,字却见不得人,字写得不好便罢了,还是一些缺笔字,仿佛连笔画句读也不大认识,倒像是不曾读过书的。

只是没读过书,寻常随口念的诗,却都是难得的佳句。缺笔字,陆慎忽想起刚才瞧的那封旧信,仿佛也是同她一样的缺笔字,某些字缺笔的地方还一模一样?

第69章

陆慎这样想着, 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去抚那柔柔的柳腰,垂头瞥见她细长白嫩的粉颈,手不自觉游移往上, 拢住那一团颤颤巍巍来, 低声喃喃:“所谓鬓垂香颈云遮藕, 粉著兰胸雪压梅,不外如是!”

林容本迷蒙着欲睡,闻言睁开眼睛,心里暗骂, 冷冰冰道:“看来君侯着实喜欢这身皮肉!”

陆慎抽出手来, 讪讪道:“好像比上回大了些?”

林容翻了个白眼,推开陆慎,另卷了床被子, 裹得严严实实, 背对着他歪在一旁:“我小日子才第二天,你找别人去。”

床那边并无言语,半晌床摇帘动,陆慎舒服得长长的喟叹一声,道:“把你的汗巾子递过来。”

林容这才从紧裹着的被子里, 小小冒出个头来,恨恨瞪了他一眼, 伸手将挂着的姜黄色汗巾子揉成一团扔过去:“用完扔了,我不要了。”

陆慎哼一声,起身往净室而去。不过一会儿,便听得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待两人重新安寝, 已不知何许时辰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容正睡得迷迷糊糊, 忽听得门外一阵窸窸窣窣之声,正想开口问,便听陆慎道:“何事?”

外头翠禽隔窗低声禀道:“君侯、夫人,外院沉管事说,有紧急军情来报。”

陆慎听罢,立即披衣起身,推门而去,见又是下起了大雪,雪花漫天飞舞,斜斜密密,遮天蔽日。沉砚正候在阶下,奉上一份牛皮军函:“主子,探马来报,有匈奴人的踪迹。”

陆慎接过来,略瞧了一通,一副了然的模样:“下了快二十天的雪,再不出来,饿也叫饿死了。传令威武营,校场点兵!”

林容叫吵醒,索性坐起来,望见角落里铜镀金象驮琵琶摆钟,竟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头昏昏发沉,起身到了杯茶,茶水也还是温热的。

陆慎复进屋来,见林容站着:“怎么起来了?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呢。”

一面从槅架上取了衣裳穿戴起来,一面道:“有匈奴人的踪迹了,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我得领兵去追击,只怕除夕是回不来了。”

林容闻言放了茶盅,不知怎的,脑子里忽地蹦出那个梦来,陆慎箭镞而死,到底会不会应验呢?要是这时候应验了,当个寡妇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太太那个人不大好应付。

脑子里正想着事,脚上已不自觉慢慢踱到他跟前,顺手取了玉版革带来,默默系在他腰上。

一面伸手去抚胸前衣襟褶皱,见他心突突地跳得极快,蹙眉道:“你这样早晚得猝死。”

一面去拉他的手腕:“要是觉得胸闷,就揉一揉这里,这是内关穴。要是失眠,就按这两个地方,这是大陵穴、神门穴,主治失眠的。”

陆慎不答,只幽幽地望着面前的小女子,叫她抚过的地方,竟渐渐发麻,半晌拥她在怀里:“你在这儿,我怎么会失眠?放心,我死不了,安心在府里等我。”

林容叫他箍得喘不过气来,只觉得他似乎误会了什么,心道:谁担心你了?我这是担心你的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