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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将(81)

这种想法,从镇远侯与陈瑜平时言行上是看不出来的,但在封她为将的事上,他们就暴露了。

而陈令,在她面前,一直都是肆意妄为的性子,加上他算计人时凡事以利为先的那一份城府,让她以为他更是典型的世家子弟,所以之前误会他和穆瑛时,她才会觉得他不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她完全没想过陈令还有这样真正尊重女人的一面。

陈令听了她的话,却没有松口气,反而像是想起来什么,语气有些沉重道:“我会创立永安堂,是受了一个乡下农妇的影响。那个农妇做的豆腐很好吃,想在汴梁盘个铺子卖豆腐,但手里没钱,便诓我和她合伙。”

“我被她说得心动,回家一说自己要去做生意,被家人揍了一顿。我只好去找皇帝表弟给和庄老头,表弟给我十两银子,庄老头那时候总想拉我到军营里,就和我打赌,他可以给我二十两银子,但要在一年翻本,否则我就跟他到军营里去。我答应了,拿着他俩的三十两银子,加上我已经偷偷攒下的五两银子,总共三十五两,租了连几个人都容不下的小铺子,和农妇合伙卖起了豆腐。”

“那个农妇做豆腐的手艺确实是绝,但凡来我们豆腐铺子买过豆腐的人,就没有不夸的,只用了半年,我们就赚回本了。过了一年,我们手里的钱,已经够在汴梁城里最热闹的市集盘下最大的那间铺子了。”

陈令说着,声音低了下来,情绪也明显低落许多:“可铺子还没来得及盘下,那农妇就被她家里的丈夫带回去,关在家里再不许出门,农妇几次想逃出来皆不成,后来被丈夫打断了腿,她便自尽了。”

席香以为会听到一个励志的故事,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结局,惊道:“怎么会?”

第058章

“是啊,怎么会……”陈令低声喃喃,自嘲一笑,“我后来才知,是豆腐铺生意太好了,有人眼红,便到乡下农妇丈夫面前说农妇在外抛头露面不守妇道,同人勾搭,所以豆腐才卖得出去。她那丈夫一听就信了,哪怕一家老小十口人,全靠农妇当时卖豆腐来养活,可因为是个妇人,她在家中的地位还不如家里的一条狗。全家都没人把她人看,说把她关着就关着,把她腿打断了,也觉得是她活该。”

“农妇自尽前,我试图去将她救出来无果,我现在都能记得当时她被关在杂物房里,面如死水的样子。”陈令摇了摇头,试图将脑子浮现的画面拂去,接着道:“她以前常和我说,一个真正好的时代,是男女平等,男人可以做的女人也能做,同理女人做的事男人也能做,不会因性别之分而受到歧视。得知她自尽的消息后,我当时便想,如果大梁是她口中的好时代,她肯定不会死的。她之所以自尽,是因为对这个时代没有盼头了。”

农妇对陈令影响很大。他那时候还小,农妇的死对他三观造成了很大的冲击,甚至可以说,他整个观念都因此被颠覆了。

此后,陈令又见过很多和农妇一样的妇人,后来又出了一件他救下一个年轻姑娘,年轻姑娘却因他而被悠悠众口逼死的事,他忽然间就明白了农妇死前的绝望。

这个世道,对女人真的太严苛了。但整个世道都如此,不是他一个人就能改变的。

但这个话题提起来,太沉重了。席香眉头紧蹙,一脸若有所思。

半晌,她才道,“世间若多几个像农妇这样的女子,就会好过很多。”

她在汴梁,短暂地接触过那些贵女,她们都以依附权贵男人为生而荣,以男人为尊,所谓的脸面也都是靠男人所给予,完全没有想过依靠自己去争。

那些贵女们出身高贵,识文断字,世面见得未必比男人少,都尚且是这样的想法,更谬论底层那些没什么见识的妇人。

若是多几个像农妇有那样见识的女人,风气肯定会有所改变的。

席香想到这儿,眉头微微舒展,朝陈令道:“军营现在设了一个女兵营,已有几十人了,我觉得这对大梁来说,会是一个不一样的开端。”

自古以来,世人都觉得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征战沙场那是男人做的事,如今席香亲自打破了世人这个固有的印象,以后也会有更多人像她一样,在各行各业冒头,以身力行,告诉世人,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也同样能做到。

“当然,若是世间男子都能像你这样想,她们会更好过。”席香又补了一句。

她这是在夸他,但陈令却没有欣喜,反而长长吁了口气,道:“刚才的那些话,我从未与人说过,如今说出来,整个人都轻松了。”

陈令说着,忽然觉得很自豪。自从席香封将,这几个月来,大梁风气其实已经有所改变了。

远的不提,就说他在雍州的这几天,就听到不少年纪尚轻的姑娘提起席香,都是一脸崇拜的样子。

甚至有些胆大的姑娘,还敢当众说出以后她也要做女将军的话来。这放以前,即便心中有这个想法,那也是藏着掖着不敢说出来的。如今敢说出来,不管能不能做到,都已经是个很大的进步了。

而这些改变,都是因席香而起,是她开了先例,才引导众人的改变。

陈令眼中满是自豪,他喜欢的姑娘,真的很好,让他觉得骄傲。

哪怕此时她心中没有他,他也甘之如殆。

而陈令这一番交心的话掏出来,让席香不知不觉也变得轻松了许多。她以前误会陈令对穆瑛有意,又收了他许多东西,正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距离一旦拉进,两人之间可聊得也随之多了起来,从民生到军需用度,都见解一致,没有分歧,相谈甚欢。

在得知每月军饷都迟半月才到后,陈令眼底沉了沉,面上却不着痕迹,将此话题轻巧带过去了。

如此这般一直聊到一壶茶喝空了,席香拎着空空如也的茶壶呆了呆,两人不约而同地将话题打住,随后相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这时候,陈令也意识到自己待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再待着不走。就有打扰席香公务的嫌疑了。

他起身告辞,直到离开议事堂后,才回过神,刚才席香第一次朝自己笑了。

这意味着席香认可他了,当他是自己人了。陈令心里高兴,走起路来脚步也瞬间变得轻快了。

这时,席香想起来狐裘还没还给他,忙起身追出去,但陈令已快步走远了,她只得停下,叹了口气,心道下次再还吧。

却说陈令从席香那儿离开后,想起自家二哥坑他的事,顿时又变得气势汹汹起来。

他径直找上陈珞,一见到他劈头就是一句:“陈珞你骗我!”

陈珞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算哪笔的帐,“骗你?我骗你什么了?”

陈令只吐出两个字:“李杏。”

哪知陈珞并不心虚,反而十分理直气壮反问:“李杏怎么了?”

陈令道:“李杏与席香明明没什么,你为何故意误导我?”害他还跑去席香面前告状,这行为怎么看都觉得是小人行径。幸好席香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否则他在席香心里的印象肯定会变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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