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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秀(237)

和顾远南相处的点点滴滴不断地在脑海之中慢镜头回放,不时地定格一下,她突然想起,表哥虽然一副书生打扮,房里那满满的书却都积满了灰尘。

校场之中,箭无虚发的陆十六面对廖勇的挑战,不战而败,表哥却把这沙场之中踩着累累白骨出来的悍将挑落马下。

阴历七月十五,表哥那一身的阴鹜,那是被屠满门,被屠满门啊,自己怎么就想不到,表哥就算原本是个忠厚老实的,经历了那种事情后,难道还会是个烂好人么?

林林总总堆积到一起,顾盼终于正视了以前一直被她忽略的事实,顾远南心里到底隐藏了多深的恨意,才能表现的如此若无其事?

马车终于停下了,顾盼恍若不觉,头依然埋在膝盖里一动不动,直到车夫来催,她缓缓抬起头,脸上却是一片迷茫,她迟疑了下,伸出手推开车门,看着外面刺目的阳光,眼睛缩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却坚定起来,似乎这满眼的阳光给了她勇气,无论如何,她也要亲耳听到表哥说,贺大娘的死,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

顾盼一跃而下,左右张望了一下,这里却是个小巷,前方不远处便是将军府的侧门。

一个满身盔甲的卫兵手持长矛,极为醒目地站在侧门边上,青铜的头盔包住了他的头脸,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看见顾盼过来,他手里的长矛一歪,喝道:“府衙重地,闲人止步。”

顾盼一怔,以前来都是表哥派了车来接,今天她才第一次见识到这将军府的防卫竟然如此森严,她平静地看着卫兵的眼睛,开门见山地道:“小的是七皇子派来给将军公子送信的。”

那卫兵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顾盼一脸的镇定自若,坦然回视,这卫兵却是信了三分,回头朝里面喊了一句,片刻后,里面出来一个长袍束带的管事,约莫三十出头,一脸的精明干练,与那卫兵交头说了两句,上下打量了两眼顾盼,笑道,“小兄弟把信交给在下即可。”

顾盼正要一口回绝,旁边突地冲进一个人来,一股刺鼻的酒气直扑面门,顾盼自然而然地退了两步。

这人一冲进来便死死扒住了那管事的袖子,口口声声地哀求道:“求求你,秦管事,让我见见公子。”

顾盼见他虽然形容憔悴,衣服也污皱不堪,似乎多日未曾洗过,那料子却是上好,心里起了一丝疑心,她既然对顾远南有了芥蒂,便不象原来那样,把顾远南看成一个人畜无害的温和书生。

顾盼悄然又退了两步,她倒是想看看,这醉汉和表哥又有什么恩怨。

秦管事单手撑起那醉汉,口里很是温和地劝道:“白大爷,您喝醉了,还是回去吧。”

白姓醉汉一挣,却是没能从秦管事手里挣脱出来,他依然嘟囔道:“让我见顾公子,我有话要说,别,别拉我,我要见公子。”

秦管事劝慰他道:“白大爷,您现在醉醺醺的怎么和公子说话?听小的一句劝,回去洗干净了,换上身干净衣服再来。”

那白姓醉汉手一挥,啪的一下打在了那秦管事的脸上,他破口大骂:“你别给脸不要脸,爷爷叫你声秦管事是看得起你,谁不知道你原来的大名是秦二狗。赶紧叫顾远南那混蛋滚出来,老子要问问他,老子答应他的事情都做到了,他答应老子的呢?”

秦管事面色不变,依然温和地看着那姓白的醉汉,顾盼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突然发现这个秦管事和表哥如出一辙,两个人都是笑容满面,那笑,看久了却让人心慌。

门里突地传来一声厉喝:“放开他,让他使泼,叫大家都来看看,昔日的四品主簿白大人如今是什么样子。”

顾盼一震,身子不动声色地又退了两步,几乎完全隐没在了那卫兵的影子里,她的头垂的低低的,心里却在呐喊,表哥,不要让我失望。

见顾远南已经出来,秦管事搀住白姓醉汉的手更紧了,那姓白的歪着身子,直勾勾地盯着顾远南,嘻嘻笑道:“白大人,白大人在哪里?”

顾远南阴冷地看着他,像是一条吐着红信的眼镜蛇盯住了一只青蛙,他不屑地笑道:“白大人莫要忘了,你家里还有妻子,还有一个尚未订亲的女儿和一个刚进了学堂的儿子,哦,对了,我都忘记了,白大人很久没有回家了吧。”

顾远南仿若地狱的催命使者,他上前一步,伸出手,轻轻地摸着白大人的脸,压低了声音道:“过不了多久,你的妻子,你的女儿,都会是顾某的囊中之物了。”

白大人眼珠突出,死死地盯住顾远南,声嘶力竭地吼道:“竖子,敢尔”

他拼命挣扎,秦管事的手却像是一道枷锁,扣的他动弹不得,顾远南的右手微微抬起,秦管事心领神会地拖着白大人向外行去,白大人的愤怒一泻千里,最后化成了声声哀鸣:“涟儿,爹爹对不起你啊。”

顾盼艰难地张口,却发现嗓音沙哑,说出的话连自己也听不清楚,她伸出右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剧痛让她清醒了些,喉咙也似乎正常了些:“你,你就不怕他如此大声,引来旁人非议吗?”

话一出口,莫说顾远南,便是顾盼自己,也愣住了,怎么会,她竟然在为表哥开脱么?

直直地看着转到了她身前的顾远南,那一脸温润祥和的笑容,顾盼悲哀地发现,她竟然真的没有办法恨之丁点。

顾远南满面春风,笑意盈盈地看着顾盼,他自然已经认出,这个乔装改扮的小表妹,他自然地牵起了顾盼的手,一边向将军府里行去,一边轻声解释道:“这巷子全是咱们府里的地盘,何况,他一个猥琐了上官妻子的罢黜官员,谁会听信他的话呢?”

没有说出口的却是,那姓白的,以后再不会开口了,有限度地让这小妹子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他的底线。

顾盼咬牙走了两步,终于挣脱了顾远南的手,她直直地看入顾远南的眼底,轻声问道:“贺大娘的死,和你没有干系吧?”

顾远南却没有回答她,他双手背向身后,仰头望向了天际,此时碧空如洗,只有絮絮的云丝挂在了天边,他缓缓的开了口,平静地仿佛在说今天晚上吃什么:“我只告诉她,若是她回到你身边,会成为你的软肋,会被人利用,她很好,自我了结了。”

顾盼怔怔地看着顾远南的侧脸,依然丰神如玉,俊美一如往日,她缓缓摇着头道:“不可能,你骗我,你一定是骗我……”

顾盼的头越摇越烈,脚步不受控制地开始向后挪动,眼前一片模糊,她骤然转身,向外狂奔,心里痛的无法呼吸。

她不知道怎么跑到将军府外,怎么坐上马车,又是如何回到侯府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可能,表哥怎么会逼死贺大娘,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越来越响亮,就是他,就是他害死了贺大娘的

她终究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心里的悲鸣之声越来越大的时候,顾盼呜咽一声,伏在了桌面上痛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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