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懿脸一板:“回去!”
金簪瞧着徐文懿的神色其实凶得有限,可那些将领立刻四散逃窜,像是才发现布偶是猫的老鼠。
之后就没见到太多人,不过路途也到了尽头。
京郊的村子说是村,其实也错落有致,修得好的屋子都可以称呼成庄子。
据说这个庄子连着这个村庄都曾经是某个京城贵人的私产,不过——反正,是谁的都没区别。
大概。
徐文懿绕了一小圈后,站在二门的方门前,说:“你就住内院吧,这里没有其他人。我名义上住前院,不过基本不回来,你可以放心。”
金簪:“那我名义上就和你住在一起了?等等……”
徐文懿的面庞绷着固执的弧度:“你没有其他地方住,其他地方住满了人。你平时最好不要出去,他们不是好人。”
金簪简直不懂徐文懿的逻辑,几乎要被气笑了:“你这是在关押我吗?”
徐文懿定定地看着她,凹陷深邃的眼中有一瞬的茫然无措,很快被坚定覆盖:“你是我的未婚妻。在北疆的日日夜夜,我都记得你在京城等我。如果没有你,我活不到今天。”
他想抬手伸向金簪的面庞,又克制地放下。他的手心是新旧伤口叠上的粗砺的茧。
金簪没有回答,于是徐文懿说出他在入宫前就准备好的腹稿。
“在这里住着吧,这里你做主——就算你半夜摸到我床头要杀我,我也乐意。”
说完,扭头就走,某种程度上来说,近乎是狼狈逃离。
对于徐文懿来说,初下京城,确实诸事繁忙,除却他逃离背影属实狼狈,几乎被门槛跌一跤外,他离开的理由可以说是十分冠冕堂皇。
等徐文懿离开后,金簪看着四周装束为牧狄款的侍从,暗暗呼口气。
不是自己的地盘,她必须提着一口气,撑住气势。
内心忐忑、脆弱,不能被看出来。
不是因为周朝可能面临的覆灭,她对周朝其实感情有限。
只是因为身份变化。
她的依仗同时成为她的束缚,徐文懿不想她死,更想将她珍藏,不因战乱毁坏。她被关在院子里……出去倒也不是不能出去,但她的身份变成了“徐将军喜欢的人”。身份很无力,还不如“太后身边的女官”能糊弄人。
金簪盘算了一下,点开系统看了眼。
系统更新了个支线查询板块,她现在的坐标是最上方的路线,能看出,太后给她画卷供她选秀前都是一条在中心的直长主线,第一次剧情大分支是在看了选秀画卷后回答太后的这个剧情节点。
先走完这段剧情节点吧。
或许是不破不立,或许这条路能达成HE。
金簪去徐文懿的书房里拿了他惯用的□□(还真的没人拦着),到演武场上练了会儿枪术。又点了两个牧狄人陪着练(他们没多少使枪的本事),好歹维持了下肌肉记忆。
晚上睡觉时,在枕头下放了一把刀,然后才睡。
说来有趣,她明明是睡在牧狄军的军营里,睡前是要放把刀才安心入眠。但真正入睡后,睡眠质量和来京城后的每一次睡眠,没有区别。
一夜无梦。
.
天气愈发暖了,足以让人心头燥热。
在庄子里,金簪渐渐听闻了徐文懿的酷烈之名。
据传闻,他甫出征的时候并不受敬重。于是,在一次寻常拉练中,他点出一个意见最大的将领,一对一骑马比试,当场斩首。
据那些语气恭敬的牧狄人说,那天阳光灿烂,那位将领的血液像喷泉一样飞溅,折射出的光芒金灿夺目。
没有人敢直视如此绚丽的死亡。于是徐文懿一战成名。
之后的行军中,徐文懿同样军纪严苛,气氛高压。但纪律也确实严明不少。
既然徐将军并非没有管理军队的本事,为什么会跑去牧狄那边呢?为什么甚至会传出纵兵凌虐边疆百姓的传闻呢?
金簪试探着问过几次,那些牧狄人却都有些茫然。
为什么会归顺牧狄,他们听闻的原因是徐将军没有吃的。
只是大周幅员辽阔,传闻中遍地黄金,沃土千里,秋日的果实饱满地能沉沉地坠到地中,这种地方,会没有吃的吗?
他们不懂。
而凌虐边疆百姓……牧狄除了顶上的皇族,其余皆是奴隶。怎么对待自己的奴隶,这不是主子的自由吗?
他们不懂,甚至疑惑地发出反问。
金簪简直无话可说,于是不再在院子中讨论这些问题。
她想出门,也确实能出门,但她不能一个人出去。若是要强行闯出,那些牧狄人不会持刀拿棍地拦,而是会乌泱泱跪在地上,请求她务必带上他们,不要甩掉他们——多么微小的请求。
原因很简单,徐将军不允许。
“当然,小姐最好还是不要出去,”为首的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颤着唇,抖着声音说,“但我们这些奴仆知道,我们拦不住小姐您,所以就算出门了会被徐将军打几鞭子,所以也请务必带上我们……只是几鞭子而已……”
“如果我一定要一个人出去呢?”金簪好奇地问。
“那我们可能会被换走吧……”管家惨白着脸说。
梦卿依旧陪在她身边,听着就小声解释:“他们如果换走,可能就得以奴隶身份去做些洗马喂狗之类的粗活,随时有可能被牧狄兵以玩乐的名义杀掉。这里对他们来说已经算天堂。”
梦卿难得说话的时候没有带讽刺的调。细品一下,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带了些怜悯。
梦卿依旧以侍女的身份陪在她身边。但在这种地方,他的装束太显眼,金簪为了她的安全着想,让她自由行动,不要拼命。
梦卿试了几次,也确实,在牧狄军营中,独自在外溜达女子装束的人太显眼,他也只能放弃。
她们现在缺乏对外界的认知。金簪无法忍受这——在现代她可是经常刷论坛追新闻的。
而看着这些阻拦她出去的人,他们仍然在地上跪着。暑气重,太阳大,他们都是咬牙撑着。
金簪:“……”
金簪看着这些明显对徐文懿死心塌地的牧狄人,呼一口气:“算了。”
和这些人计较没意思,还是直接和始作俑者说比较好。
徐文懿并不经常回来,因为陆陆续续有忠于武明帝的民众抗争,他奉牧狄皇族的命去镇压。过了大概小半个月,才终于见他回院中一次。
金簪原还在演武场练箭,听闻后立刻收拾好往前院去。
不同于去往永福宫的那一次,这一次的徐文懿并无旅途奔波,甚至没有穿盔甲,一身明艳的绯红衣袍,穿在旁人身上定显夸张,在他身上竟是恰到好处的玉质矜贵。
远远看去,他的身影在一众俯首帖耳的人中,彻彻底底的鹤立鸡群。
金簪头一次远距离地看他,眉眼冷淡,语气冷酷,衣袍在夏日微风中微起波澜,冷淡和高傲都行云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