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首的君主也是倦怠懒散的模样,从家常衣饰到坐姿,从上到下都写着“随性”、“个性”。
“先说件正经事儿。”
皇帝拖长了尾调,悠悠闲闲地说着。若是只听他的语调,万万无法联想到他说的居然是正事。
金簪不好插话,索性又喝了一口花果茶。花是近乎于玫瑰的月季花,果子有苹果、柠檬、糖……甜味太重,有些更细腻的甜香品不出来。
皇帝没有拦着她喝,只说着:“叶形玉饰是叶司殿的,他主管钦天殿和北厂,玉饰他不少,也会随手赏给干儿子。”
金簪:……好家伙,她诓徐文广的时候说叶形玉饰是宫里太监送干儿子的,还真蒙对了?所以这事儿和叶司殿的干儿子有关?
皇帝接着道:“据叶司殿说,他干儿子没管好他赏下的东西,让太后宫里的人拿走了。之后就不知下落。”
金簪一蹙眉。亏得这几个月对各地勋贵的家谱背诵,她已经能理得清一些关系——太后为李家人,与前朝兵部尚书是本家。
或许太后确实有利益纠葛要插手边疆防守,甚至做出开门放牧狄的事,但好好的栽赃叶司殿做什么?
叶司殿管两个地方。第一个钦天殿,顾名思义,是负责天文运算的清冷职位。而第二个北厂,据说是近些年皇帝为显叶司殿之荣宠,专门供叶司殿管着玩的地方。平日里只做些糊弄讨巧的小玩意。
是可以栽赃叶司殿借此打消圣上气焰,但看天看新巧玩意的叶司殿伸手兵权?谁信啊?
皇帝闲笑道:“总之,目前就查到这个程度。再深也查不出什么。毕竟一个叶形玉饰而已,其实要雕琢的话,雕琢个差不多的也不难。”
线索或许确实断了。
皇帝百忙之中抽空闲聊,显然并不想纠结在阴谋猜测上,很快就转移话题:“说点别的?例如徐二给你送了一车东西,却什么都没有送给朕。你说他这什么意思?”
金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啊!出差送礼物不送老板,徐二少爷活腻歪啦!
金簪当然不可能把这种话说出口。正纠结权衡,系统冒了出来。
系统:【皇帝问你徐二这是什么意思,你该如何回答(转移话题)?】
【选项一:他大概是要去做什么?感觉他离开得挺仓促。】
【选项二:我想了解更多有关叶形玉饰的事情。】
【选项三:谢谢圣上下旨让臣女去看徐安。】
【选项四:若是可以,还请圣上不要再传召了。】
【注:有时候一个话题无法转移注意力,需要两个话题,所以你需要选两次。斟酌一下你想选的内容吧!】
作者有话说:
四选二,同样是支线判定选项,不会通往死亡结局。
第22章 ·春和景明·3
最好的转移话题的方法,就是提出一个自己想问的问题,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刚好这个话题对方也很有表达欲。
金簪没在选项上纠结太久,很快就用意念触碰了下选项三。
她是真心实意,“谢陛下派人送我去看徐安,臣女感激不尽。”
皇帝听着,笑弯着眼点了下头,“有什么需要朕帮你的么?例如……再去一次?徐安的嘴不算严,但他确实隐瞒了什么。”
金簪想了想,徐安隐瞒的事大概就是小吴将军吧——他之前一直真心实意认为自己是在为小吴将军与自己的荣华富贵办事。
不过她读了一次鞭挞拷问的档,料想自己应该已经是问无可问。因此只是感谢:“谢陛下好意,不过臣女已然有所收获。徐安自述他与指使者书信交流,纸是碎金压花纸,送信人声音尖细,应是内侍。”
皇帝禁不住坐直身体。碎金压花纸,内侍,种种细节,都将幕后黑手指向宫里人。
甚至是大太监的可能性都很小,太监平日再如何位高权重,皇上赏赐两张。但圣赐皆记载在册,若是使用,也都会有记录,很难偷偷用掉。
金簪也有此考虑,因此主动说明。
“并且,碎金压花纸……”有一种香气……
但金簪想说下一句的时候,内心猝尔一跳。
乌木、鸢尾木。前者是暖而沉的香气,略带甜甘;而后者是甜香,近乎甜腻。
和现在的香气,其实有共通之处,都很甜。
并且隐隐闻着,似乎四周确实有点沉郁的木质香气。只是被甜与清冽遮蔽。等这些浅浮的香气散去,乌木的深沉香味才会显身萦绕陪伴,漫长持久。
所以,给徐二碎金压花纸的人,是不是有可能,是圣上身边的人,这时候就在门外凝神守着门?
甚至有一种可能,不敢想。
金簪话语没停,流畅地拐了个弯:“并且逆着光看压花,竟隐隐约约有一副仕女拈花画,碎金更是衬托仕女容貌之美,实在不是寻常压花纸能比拟的。”
皇帝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皇帝似乎并不想在这件事纠结太久,很快就把话题转回去。
“对了,别转移话题啊,你说徐二在想什么?”
.
金簪:“……”
这皇帝没事吗?
看着眼含笑意,似乎认为她的回答会很有趣的皇上。金簪深呼吸一口气,理智选择选选项一。
她开口问道:“所以徐二这次是去做什么?感觉他离开得仓促。”
——她想聊点正常的话题,而徐二带兵的动向明显是正经事。
这个问题似乎很有趣。所以皇帝笑着挑起眉。
这一挑眉,眼尾如月牙下弯,桃花眼慵懒风流,道不尽风流缱绻。
他仰脖喝了口茶,喉结滚动。放下茶盏时,“嗒”的一声,惊破迷梦。
“徐二去做什么?”皇帝斜撑着下颌,眸意满是兴致盎然,悠悠开口,“他懊悔父兄做的错事,打算建功立业,待把牧狄赶回大漠走廊西处,挟功勋而求娶。怎么,他竟没和你剖明心意么?”
金簪的心后知后觉地一跳。
一时间分不清,她心下的战栗,是因着皇帝的风流神情,还是因为徐二决然立下的赎罪之诺。
而皇帝现在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看着她因为恼恨徐家而漠然对待徐文懿后,现下些微慌乱的自己。
不过谢天谢地,她很快就定下神,甚至于咬牙。
说到底徐文懿只是在自作多情,自以为自己得勋归来后就能求得原谅,俘获她的芳心——她感念徐二的心意,但仅此而已。
不过在皇帝面前——这个徐文懿从小陪伴的君主面前——金簪没有显露对徐文懿的平淡情绪,只做寻常地:“父兄祸国殃民,他因此对陛下心怀愧疚,领兵出征,回报陛下昔日恩泽,此为君臣之义。”
皇帝又是笑了声。
在甜而清冽的香气熏陶下,予人几分美艳的错觉。
他闲聊时的懒散倚榻,也实在有几分。贵妃之态。
金簪收敛心神,垂眸屏息。
就听得皇帝低缓的声音懒洋洋地拂过初春暖意,吹拂进她的耳畔。“这个原因确实不能说没有——毕竟牧狄攻下玉峥关后,多了不少得趣又顺手的物事。吴都督张口就是要避其锋芒,使无数百姓的头颅沦为牧狄的磨刀石。徐二心下不忍,自请领兵出征,朕不能去折其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