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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弟弟是暴君(114)+番外

姜重第一个反应过来,拉着周起继续行酒令。有他带头,其他人也回过神来,酒令一行,一巡酒下来,场中很快再次热闹起来。

英王径直向赵玺和轻城两人坐着的方向行来。刚刚还吃鱼吃得欢的梁休一个激灵,跳了起来,主动将位置让出来,飞也似地跑去和其他人划拳去了。

事到如今,轻城反而镇静下来,微微欠身叫了声“皇叔”,继续专注地烤手中的鱼。

英王在梁休原本的位置坐下,静静地看着她烤鱼的动作,窒息的感觉慢慢漫上心头。

她烤鱼时,曾被木刺扎过手指,养成了要垫着帕子拿木签的习惯;将鱼翻面时,因为用力,她的小指会不自觉地微微翘起;烤到一定时间,她会习惯性地用一根竹签在鱼肚上戳一下,看看鱼肉的生熟……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牢牢刻在他心头,珍藏的记忆依旧如新,纵是时光侵袭,也未褪色半分。

若她真的不记得从前的一切,这些小动作怎么可能一模一样?

“你什么时候学会烤鱼的?”他心弦颤抖得厉害,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又问了一遍。

轻城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如果我说是梦里学会的,您信不信?”

他怔住:“梦里学会的?”

轻城点头:“嗯,这个梦我做了好几次。我说了您可不许笑我。梦中我好像很穷很穷,断粮的时候只好去捕鱼吃,然后慢慢就学会怎么烤啦。”

英王没笑,赵玺在一边噗哧笑出:“你真厉害,做梦还能学会烤鱼。”

轻城一点儿也不谦虚,笑着对赵玺道:“我本来就很厉害啊。白天碰到单二公子的时候,还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烤鱼呢,只最开始有些手生,后来不就越烤越好吃了?”

英王半点也笑不出,目光沉甸甸地落到轻城面上,开口道:“不知本王可有这个荣幸,吃到荣恩亲手烤的鱼?”

轻城垂眸,不同于对赵玺的亲昵,笑容疏远而客气:“自该孝敬皇叔。”

他心口一窒,一瞬间,只觉她的冷淡宛若刀刃,锋利而无情,直直穿透他的心脏,叫人疼痛难忍。

赵玺却皱起眉来,悄声对他道:“皇叔,姐姐已经烤了好几条鱼了,她自己还没来得及吃东西。”

他明白赵玺的意思:“放心,这是最后一条。”

赵玺还不放心,回头嘱咐轻城道:“这一条鱼给了皇叔,剩下的他们拿什么来换你都别管了,只管自己先吃好。谁敢有意见,叫他们来找我。”

轻城“嗯”了一声,桃花眼中波光流转,对赵玺笑得温柔。

赵玺心头乱跳,不知是火光太热,还是别的原因,面颊一点点染上红色。

不远处传来周起的大声嚷嚷,他喝高了,一时兴起,击掌高歌,闹着要赵玺过去欣赏。姜重几个实在拉不住他,只得向赵玺求救。

赵玺看向轻城,轻城含笑:“你只管去。”

英王默默看着,心口仿佛被钻了个洞,空荡荡的:曾几何时,她也曾这样亲昵地对他,甚至更加温柔缱绻。如今,她身边最亲近的人却再不是他。

可他根本怨不得旁人,这一切本就是他自己一手造成。

轻城手中烤鱼火候差不多了,也不看英王,垂眸问道,“不知皇叔喜欢何种口味?这里孜然、胡椒、花椒各种香料都有。”

英王看着她精致妩媚的眉眼,低声道:“只需少许盐就好。”当年两人条件艰苦,休说其它调料,便是盐都舍不得多用。

轻城便随意撒了些盐,将鱼递给他。

英王一动不动地望着手中的鱼,竟有一种近乡情怯之感,许久,才慢慢咬上。下一刻,他的眉头一下子皱成了一团,死死忍着才没把口中的鱼肉吐出来。

轻城面露讶色:“皇叔,你怎么了?”

英王慢慢地将口中的鱼肉咽下,勉强道:“有点咸。”

轻城“啊呀”一声,神情充满歉疚:“皇叔,抱歉,可能刚刚我没把盐抹匀。”

英王抬头看她,她看着他,眉目楚楚,我见犹怜,目中神情却陌生之极。

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他忽地意识到:不管她还记不记得,她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姜轻城,而是彻彻底底地成为了另一个人。

她已经成为了荣恩,将属于姜轻城的一切,包括他都抛在了过去,不会再回顾。

他默不作声,发狠般继续吃鱼,盐抹得不均匀,除了他第一口吃到的,其它地方都味道都淡得可怕,他却仿佛吃的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般,狼吞虎咽,不一会儿就消灭干净。

轻城也不管他,自顾自叫阿卞送一把匕首过来,慢条斯理地切下鹿肉,用铁网装着,在火上重新炙烤。

英王沉默片刻,见她一副自得其乐的模样,忽然开口问道:“除了烤鱼,你还梦到过什么?”

轻城偏头想了想:“做过好多梦,有些已经记不得了,皇叔想问的是哪个?”

英王道:“印象特别深刻的。”

“印象特别深刻的啊。”轻城重复着他的话,长睫覆盖的目中闪过一丝冷意,慢慢道,“我梦见自己死了,死在了洞房花烛夜。这个算不算?”

英王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轻城道:“我梦见我成亲了,却没有见到新郎,后来有人给我送了一碗汤圆,我肚子实在饿得慌,就吃了一个。”

“喀嚓”一声,她抬头,看到英王手中穿鱼的细木棍断为了两截。

英王的声音压抑得可怕:“你继续说。”

轻城道:“后来我记不大清了,只记得疼,浑身都仿佛被可怕的力道一寸寸撕扯、碾碎,痛苦极了,再后来,我就醒了。”

她蹙着眉,不大想回忆起来的样子,对他赧然道:“醒了后,我就再也不敢吃汤圆啦。皇叔,你说我被一个梦吓成这样,是不是很可笑?皇叔?”

对面,英王的眼眶红得可怕,眼中虽无泪,可那濒临崩溃的表情却比有泪更叫人心碎。

轻城垂下眼,她如愿看到了他痛悔的表情,心中却一点儿也没有意想中的快感。

“不可笑。”英王的声音仿佛从砂石地中一字字磨砺而出,嘶哑得可怕。“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他道。

轻城疑惑地看向他。

英王没有看她,目光投向热闹的人群,眼中却一片空寂。

轻城忽然感到了一股冷意,一股哪怕身处闹市,却依然孑然一身的极致寂寞与萧瑟。

英王已缓缓开口道:“从前有个少年,出身尊贵,母亲宠爱,兄长呵护。许多东西,别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他却几乎招招手就能得到,唯一美中不足的,他出生的时候父亲就已经过世。

“因为是遗腹子,他的母亲和一母同胞的兄长怜他失怙,都对他尽力补偿。如果他愿意,可以肆意张扬,鲜衣怒马地过一辈子。少年却偏偏不满足,想要离开家,去创一番天地。”

轻城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火光照耀下,他高大的身躯端凝如山岳,一动不动,在身后投出一道长长的影来。他眼中有怀念,也有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