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拣尽寒枝不肯栖(58)

“跟我走。”他一把拉过脚步踉跄的女子,刀若云卷,击飞无数箭枝,带着她往箭射不到的角落避去。

身后,月神冷冷一哼,居然没有追击,抬头傲然望向四周居高发箭的逐日弟子,目中闪过一丝杀意。

蓦地,他双臂一振,腾空跃起,袍袖挥舞处,射向远岫方向的箭枝被击落大半,零星几枝,也被阿楚打落,只这片刻,阿楚已拉着远岫冲入了山壁下的死角。

拔箭、敷药、裹伤,他手足俱颤,终只化为深深的叹息:“你不该来的。”

她抬起头来,黯然望向纷落而止的箭雨,笑得无奈:“阿楚,这个局是你们早就安排好的吧。”

阿楚垂眸,咬牙:“他不该将我大哥折磨成那样!”

想起荆猛,远岫的心头也涌起强烈的痛楚,眼眶一热,眼前渐渐模糊:“我怎能不来?我已经对不起你大哥,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你枉送性命。”她回眸,直直看向眼前俊秀挺拔的男子,“阿楚,你早就下定决心,以身为饵,要把月神拖在这陷阱之中吧?”

她……看出来了。阿楚心头一跳,突然恼怒起来:“既知是陷阱,你该知你的处境比我危险百倍,为何要来?”

“这个啊?”她想了想,微笑,“因为我也是饵啊,我若不来,这世上又有哪个陷阱能困住他,以他脾气,你又怎能留得性命?”轻轻抚过痛得麻木的臂,她笑得越发轻浅,“生既无欢,死又何妨,阿楚,我欠你良多,若我一命能换你平安,又岂会吝惜?”

清冷的语音袅袅散于夜空,她笑得若不经意,阿楚惊恐地望着面前的女子,只觉一片空茫,明明能感觉到她的体温,却仿佛下一瞬间就要羽化而去。他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将她扣入怀中,气怒吼道:“云远岫,你混蛋,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了吗,我宁可伤自己,也不会再伤害你,我为何要用你的命来换?我知道那人伤透了你的心,可生命宝贵,世上没有任何事值得你放弃它!”

“你既明白,为何不珍惜自己性命?”怀抱中,女子忽地伸手推开他,笑意敛去,怒气毫不掩饰地自如水的眸中弥漫而出,“世上又有何事值得你放弃它?”

远岫……生气了?他不由愣在当场,第一次,她的情绪如此毫无遮掩地展露在他面前。他蓦然醒悟,她其实本就是为说这一句而来,她早已猜到他挑战月神,是抱了必死的决心,而她……要他活着。

“岫岫……”欢喜自心底升起,无法抑制,他眉弯眼笑,再次熊扑过去,搂住那个纤弱单薄的身子,喃喃道,“好,我听你的话。可是大哥的仇我一定要报,即使那个人是你的父亲。”

暖暖的呼吸从耳旁拂过,她微微恍惚,脑中又浮起十年前那场冲天的大火,火光中渐渐隐没的慈祥面容,心中蓦地大痛,怔怔望向山谷中傲然而立的灰衣男子,她漠然开口:“他,不是我的父亲!”

山壁之上,逐日弟子结成阵形,箭石更密。

月神面上微微露出不屑,袍袖挥洒,如苍鹰展翅,转瞬已沿着绝壁攀援而上。密雨般的箭被他长袖一挥,纷纷坠落,哪能伤到他分毫。

眼看已将冲上半山,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道:“云浅月,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岩石后方,转出三个布衣苍颜的老者,怀中各抱一张强弓,稳稳地瞄准了月神。

月神一眼望去,止住身形,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三位长老亲自来打埋伏了。”

来者正是逐日谷三大长老。

若是寻常人,月神自是不惧,但三大长老功力非同小可,他提气纵跃间,真气难继,虽然只有极短的瞬间,但已足够一个绝顶高手觅得时机,置他于死地了。

只是以三大长老的地位,用这种手段对付他人,却也是大失身份。

月神语含讥讽的话入耳,三大长老的脸不由都红了红,为首一人清咳一声,慢条斯理地道:“对付别人这种手段自是有失光明,但云浅月本是我派叛徒,清理门户,又何须讲究太多?”

此话一出,如惊雷乍响,惊得所有人都呆住了。

山谷中,阿楚惊诧地望向远岫:“此话可当真?”

远岫摇了摇头,十分不解的模样,却似乎想到了什么,蹙眉道:“即使他说的不是真的,逐日谷与天月宫必定也有某种联系。”

“怎么说?”

“逐日谷的‘碧云天,黄叶地’,天月宫中‘千月幻海’,虽然一为地,一为湖,布成的却都是‘黄泉碧落阵’ ,我本以为只是巧合。可是……”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

她不安地咬了咬唇,茫然道:“我不久前才得知,逐日谷本是由骆、云两姓共同执掌,小寒的父亲云逐宇其实也是出身逐日谷。”

山壁上,对峙依然。逐日长老望着困在半山的灰衣男子,再次开口:“云浅月,你若乖乖认罪,自废武功,念在旧情,我们或可以网开一面,留你性命。”

“果然仁慈。”月神淡淡而说,语中的讥讽却越发明显,蓦地,他衣袖一拂,扬声长笑,“凭你们三个糟老头也想困住我?”

长老的面色顿时成了猪肝色,厉声道:“云浅月,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月神越发不屑,连正眼也不扫一眼,负手淡淡道:“时轮使何在?”

群山之巅,逐日弟子身后,骤然飘下七个白色身影,子、丑、寅、卯、未、申、酉七使齐齐现身,如虎入羊群,扑入逐日弟子中间,向三大长老靠近。

几乎同时,三大长老恼羞成怒,手中弦松,利箭破空,直奔月神而去。

杀声四起,山上顿时混战成一片。逐日弟子固然训练有素,武艺高强,但时轮逆转之阵何等神妙,转眼便撕开一个缺口,眼看要冲到三大长老身边。这一仗,只要能缠住三大长老,再也无人能阻月神上来。

胜利的天平似乎已经开始倾斜。

在这微妙时机,漫天杀声中忽有一缕绝细乐声,缥缥缈缈,呜咽响起,如空山夜雨,润物无声,却又无处不在。半山上,月神素来平静的眸色骤然一变,拂落箭枝的动作居然滞了滞,几被一箭射中。

然后,只看到月色下,带着狰狞黄金面具的女子一手执箫,身形翩翩,如神女天人御风而来,含笑间,低哑柔媚的语声懒懒响起:“都给我住手。”

那是……阿修罗之怒——代表了月神权力与威严的面具,戴面具者如月神亲临,不得违抗。

众使神情皆变,迟疑地望了眼山下的月神,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子使柔和的声音响起:“夫人见谅,主上身处危难,属下心急如焚,只怕无法遵照夫人命令。”众使一凛,立时被他点醒,分清了厉害关系。

“哦?”骆兰兮懒懒笑着,仿佛浑不在意地轻轻道,“我记得天月宫规,不遵命令者怎么着来着……”

“死!”怪异的的笑声忽然响起,子使身旁,申使忽然发难,刀出如练,骤然斩上子使脖颈,血如泉涌出,刀光过处,子使带着半边面具的脑袋高高飞起,圆睁的双眼兀自定格在不敢置信的表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