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拣尽寒枝不肯栖(57)

下半句他并未说出,然而她已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个男人在和她决裂了吗?“为了她?”她声音已开始颤抖,无声的泪水慢慢滑下白玉般的脸颊。

“即使月神的女儿是另一个人,我也无法认同你们的做法。”他温和的声音似也带上了一丝伤感,如果可以,他不希望让她伤心,她与他之间,终究是他亏欠了她。

“所以?”她仰头看他,那熟悉的眉眼,依然温暖如初升的朝阳,不带一点阴霾,仍是初见时那个清风霁月般的人儿呢。心一丝丝疼痛起来,若不是那样欺瞒的开始,他与她,也许……

耳边,传来那人温雅平和的声音:“我会阻止你们,以夸父令之名。”

夸父令是逐日谷至高无上的权利象征,夸父令出,即使是影,也不得不从命。如今,逐日谷无主,朱栖以护法之位代掌谷务,的确有权动用夸父令。

“呵呵,”她忽然笑了起来,珠泪纷落,已是满面泪痕,朦胧的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男子温润如玉的面容,她含泪而道,“朱栖,我们为了这一天准备了十年,你以为会因为你而使这个计划功亏一篑吗?”

他骤觉不妙,正要抢出门外,已是迟了,轰隆一声巨响,石门之上,巨石落下,封住了唯一的出口。他的心也随之沉落,直到不见底的深渊:远岫,难道连保护你的誓言我也无法守住吗?

山道尽头,夕无转身离去,远岫惊讶地望着等候在此的女子。

如云的乌发下,远山为眉,春波为目,肌肤如蜜,黄色的宽大布衣掩不住窈窕动人的身形,然而那一张本该是万般妖娆的脸庞却满是焦灼。

“姜若溪?”她实在想不到所谓的“故友”竟是她,“你怎么会来这里?”

“小宫主有难,时轮使中,只要没死没伤的,谁敢不来?”姜若溪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踌躇了片刻,似是下定决心,忽然问,“小宫主,你自己说,阿楚对你怎么样?”

她有些惊讶地望着姜若溪焦躁不安的模样,心头一跳,难道……“若溪,阿楚出什么事了吗?”

被她一问,姜若溪的眸中迅速涌上晶莹的泪珠,跺脚道:“小宫主,你但凡念着阿楚一点半点好,你就救救他,他……他快没命了!”

什么?!她大吃一惊:“怎么回事?”

“他……他要杀月神!你劝劝他,现在只有你能阻止他了。”

“阿楚他怎么会突然……”

“是为了他大哥。”姜若溪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他大哥为了救你们,驾车引开了时轮使,力战不敌被擒,那些人把他折磨得筋骨寸断,奄奄一息,又抛在烈日下曝晒,阿楚救下他大哥时,他早已不成人形……”

听到“筋骨寸断”,“不成人形”几个词时,远岫的心也碎了,她早该想到,早该想到,冷暖当初说荆猛有事先走,神情古怪,本就是故意欺瞒他们。荆猛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既然立誓要保护小寒,岂会半途而废?

“月神的脾气你也知道,阿楚就这么去找他,一定活不了了。”

她的心骤然抽紧,五指紧握,骨节慢慢泛白,淡淡的酸涩一阵阵涌起,几乎无意识地,她轻轻言道:“阿楚他不是那么冲动的人。”

姜若溪的脸色顿时变了,春水般的眼眸仿佛瞬间燃起了火焰,愤怒地望着她:“你不相信我的话,不管他了是不是?天月,算我看错你了,枉费他为你牺牲那么多……”晶莹的泪纷落如雨,她狠狠地跺了跺脚,“好,你不救他,我一个人去。”

“若溪,”清冷的声音及时响起,止住了她的脚步,如水流淌的月光下,天月宫的宫主缓缓而道,“我跟你去。”即使不祥的预感瞬间席卷了全身。

月近中天,清冷的光辉下,隐隐现出群山抱谷,无数巨大的古树在阴冷的晚风中扭动着枝叶,仿佛出没在黑暗中张牙舞爪的恶兽。

她跟着姜若溪在弯弯曲曲的山道上急奔,渐渐看清山谷中两人对峙的身影。

月神灰衣,依然带着那个古怪的面具,不屑地负手而立。而对面那人……远岫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修长挺拔的身形,清秀俊逸的面容,还有那墨玉般深邃美丽的眼睛——果然是阿楚,只是,他的面上再见不到昔日动人的笑容。

远远的,但见阿楚恭敬地对月神施了一礼,似乎说了一句什么,脚步移动,手闪电般探向随身携带的佩刀。

阿楚是从不用兵刃的,他这是要……拼命了吗?她心头大惊,再也顾不得什么,竭尽浑身力量飞快地向山下奔去,颤声而叫:“阿楚,住手!”

山谷中,乍闻熟悉的清冷声音远远传来,阿楚的神色瞬间大变,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向远岫奔来的方向,惊怒而叫:“不要过来!”

然而已迟了,天月宫“魅影”身法何等玄妙,纵使身受重伤,全力施为之下,那窈窕的身影转瞬已如飞鸟般翩然落于谷中。

风掠过,她的发因狂奔有些凌乱,苍白的面上带着焦急与哀伤的神气,潋滟的眸定定地望着他,仿佛哀求般颤声开口:“阿楚,住手。”

月光晦暗,阿楚的眸中仿佛也投下了一片浓郁的阴影,复杂的目光从远岫身上一掠而过,他忽地苦笑,喃喃而道:“太迟了。”

十五。人世几欢哀(上)

话音方落,四周山上同时亮起无数火把,照得亮如白昼,火光之下,轰隆隆巨响不绝,无数巨石滚下,封住了山谷两端出入口,黄布衣衫的逐日弟子纷纷现身,手执强驽,万箭齐发。

“就凭这点伎俩?”箭势所指处,月神眸中不见半丝情绪,端然不动,身边一圈却仿佛陡然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利箭撞上,坠落如雨。

这是何等可怕的功力修为!阿楚的眼中不由闪过一抹骇然,心志却未动摇半分,扬刀而出,如雷霆霹雳击向月神。

“真叫我失望啊。”箭雨中心,拥有一对宝石般璀璨双眸的男子淡淡开口,从容闪过昔日的弟子一刀,“今日之后,我又少一个弟子了。”仿佛有淡淡的遗憾自话语中泄出,入得耳中,却只剩下彻骨的寒意。

阿楚心中一寒,脑中反而无比空明,刀势一敛,出刀竟一下子慢了许多,然而刀掠过,即使铺天箭啸也无法挡住那隐隐风雷之声。

月神眸中不由现出一分赞赏之色,袍袖一挥,迎上刀风。

似有无形的气流在两人身周布开,飞落的羽箭纷纷被弹飞,竟无法近两人身畔。似乎谁也没有发觉,一部分箭枝悄悄转了方向,对向战局旁焦灼观战的女子。

“啊。”一声压抑的低低轻呼响起,同时扰乱了激斗中的双方。战局旁,狼狈闪避利箭的女子脸上惨白,单薄的肩头赫然插着一枝羽箭。

该死!阿楚心头狠狠一揪,骤然省起,她身受重伤,根本无力躲开如此密集的箭。那一瞬间,漫天羽箭、生死相搏都已被遗忘,几乎下意识地,不顾月神招式,他转身向远岫身边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