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拣尽寒枝不肯栖(54)

这男儿,始终有着无法动摇的原则吧,她怔怔望着朱栖坦然明净的眸,渐渐有点理解这个温文如玉,却又坚韧如钢的少年了,怒意消散,唇一点点扬起,勾成完美的笑弧,她嫣然而笑:“是冷暖看低公子了。”

一旁,静静看着两人举动的姜腾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好,好,零落果然没有看错人,难怪她将遗书与女儿都托付给了你。”笑声一停,他目中凶色又现,“小子,算你还有点担待,若你真选了这个丫头,哼,她的腿我固然要,你的命也休想留下。”说话间,他突然出指如风,重重地点了两点,冷暖“啊”的一声,忍不住剧烈颤抖起来。

“你做什么?”朱栖一惊,忙俯身查看,只见冷暖两腿软绵绵地已经完全没有知觉。

“小子,你既是零落相中的佳婿,我自不会动你一根毫毛,乖乖地在这里等我回来,我帮你去问夏老怪要解药。至于这丫头,”他撇了眼红衣少女,冷笑,“我知道你是逐日谷的人,别想在我面前玩什么花样,否则,等我回来,就不止废了双足这么简单的事了。”

威胁入耳,红衣少女却只是淡淡一笑:“蛇王放心,世人谁不爱惜性命,我已不良于行,外面又有蛇群与阵法两重屏障,步步杀机,要想逃亡谈何容易。我不会这么傻,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你知道就好。”冷哼一声,姜腾转身而去。

冰冷的石屋又归于沉寂,连跳跃的火焰亦渐渐微弱,倒映在少年明净如天空的眸中,摇曳生姿。

“抱歉,因我之故,累你至此。”神色复杂地望着无法站立的少女,他歉然开口。

她却挑眉望他,玩笑道:“怎么办,若真的残废了,嫁不出去,你会不会负责?”

他闻言微微怔忡,却无法如初时般理直气壮拒绝,竟是怔在那边。

见他如此,冷暖不由收了玩笑之色,轻叹:“朱栖,你真是个君子。可真叫我又是气恼,又是……喜欢呢。”说到后来,声音渐轻,几不可闻,她苍白的肤上慢慢升起如霞的红晕,眼波流转间,尽是醉人的娇羞,“我忍不住想从她手中夺你过来了呢。”

“什么?”他未听清,诧然而问。

“没什么。”她垂眸,眸中的笑意却如阳光流泻而出,苍白的脸庞因那抹嫣红娇艳无伦,如春花怒放。

“冷姑娘?”

她噗哧一笑:“傻子,逗你玩呢。骆姑姑医术高明,我们回到谷中,她一定有办法治我的腿。”她轻轻抚着毫无知觉的双腿,幽幽道,“所以,我们一定要想办法赶快离开这里,早一日到逐日谷,便能早一日治伤。否则,腿好不了,我可真要赖上你了呢。”

他听着她半真半假的言语,皱眉不语,这阵法虽然难不到他,但群蛇环伺,以他目前功力,实无把握带着一个无法行动的少女突围而出。

冷暖似乎看出了他的思绪,弯唇,带出灿若朝阳的笑颜:“你放心,我早已把消息传出,不出一个时辰,必有人来接应。”

夜愈深,寒意无边,火却渐渐微弱,跳了几跳后,终于完全熄灭。

半晌静寂后,“没有柴火了啊。”轻柔的少女叹息声袅袅而起,缭绕在空阔的石屋中。

朱栖望去,见她惨白的脸色已有些发青,身子几乎蜷缩成一团,却依旧挡不住寒意,单薄的身子忍不住瑟瑟发抖,如风中的残叶。

他微一迟疑,将身上的外衣脱下,小心地包裹住了少女。

也不知等了多久,忽然几声急促怪异的尖啸声响起,刺破了冬日夜晚的静寂。刺耳的啸声中,朱栖惊讶地发现,那汹汹盘踞的群蛇仿佛炸了窝般开始挣扎,片刻,似终抗不住怪声,轰然四散。

冷暖盈盈笑道:“我们的人来了。”

果然,不远处传来忽远忽近的呼声:“冷姑娘……”却始终无法接近石屋。

“糟了。”冷暖皱了皱眉,“来的几个人好像都不懂阵法。”

朱栖不语,走出石屋,到一棵枯树前,忽然拔剑,剑光如流星划过,枯树顿时断成两截,转瞬间,迷雾消散,淡淡的月光照出了不远处四条人影。

阵破了吗?

那四人对视一眼,飞快地抢入石屋,望见冷暖,松了口气,恭恭敬敬地施礼道:“见过姑娘。”

冷暖却只是怔怔望着如水月光下少年清逸挺拔的身影,良久,一抹笑意慢慢爬上眼角眉梢,叹息般地念道:“朱栖吗?”余音袅袅,散入寒凉的夜色中,一半是甜,一半是涩。

半月后,逐日谷,翠竹林。

他一眼便看到了那匹火红桀骜的马,“赤月!”他忍不住低呼出声,心剧烈的跳动起来,师父他果真在这里,却为什么一去三年而不回家?

“吱呀”一声,竹门打开,小屋中缓缓走出一个风姿妖娆的倾城女子,望见他,款款笑道:“你来了。”那声音低哑慵懒,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魅惑力,让人轻易沉醉。

朱栖的脸色却变了,手不自觉地按上剑柄。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银色的月光下,那一场致命的舞蹈,黑纱飞舞下,女子若隐若现的胴体,颠倒众生的容颜,勾魂摄魄的眼神,仿佛与万物融为了一体,万物皆为诱惑——致命的诱惑!

为救他,师父没有护好师母,为解师母之毒,师父独自远去,再没有回来。

从此,他不敢忘,一切之罪魁,那一个魅惑众生的女子。

她是谁?逐日谷为何能容下如此之舞,如此之人?

望着他戒备的模样,女子不觉勾唇一笑,百媚顿生:“又见面了,朱公子。”似乎全未注意到他的敌意,她转身向里,“进来吧,逐宇等你很久了。”

那般亲昵的语气……他的心头忽然起了隐约的不安,她与师父究竟什么关系?

跨进了门,他一眼看到了师父,一颗心迅速地沉了下去。

竹榻之上,曾经卓绝天下的男子静静躺着,苍白的肤,青紫的唇,枯败的发上凝着薄薄一层冰霜,仿佛死去一般。

“怎么会这样?”

“你看不出来吗?”领他进来的女子微撇下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月魂。”他的脸色瞬间苍白,几乎是失神地喃喃道,“师父武功绝世,天月宫中又有谁能伤得了他?”

“你知道有的,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月神?”

“是的,月神云浅月!”她缓慢而饱含深意地瞄了方寸大乱的少年一眼,悠悠加上一句,“云远岫的父亲。”

少年的脸色更苍白了:“师父他……”

“你一定不知道,他本是逐日谷的弟子,也是我未婚夫,他虽然为了舒清浅背弃了我们的婚约,毕竟还没有忘记养育他长大的地方,为了保护逐日谷的弟子,他牺牲了自己。”女子垂眸娓娓而述,目中闪过一丝诡谲的光。

心神大乱的少年却没有注意,扑上了榻上那冰冷的身体,叫道:“师父,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