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拣尽寒枝不肯栖(50)

她怔了怔,望向卧病的少年,却见少年容色平静,如玉的容颜缭绕着若有若无的淡淡温和,明净的目中一派坦荡诚挚,果真如传言所说,是个清风霁月般的温柔少年呢。

心绪忽然就有些微的纷乱,她转过头去,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你不懂,若你和我一样,从小在第一美人身边长大,只怕也会觉得自己丑极了。”

朱栖眸底闪过一道深思的光,低低开口:“姑娘说的第一美人莫非是逐日谷的骆兰兮?”

“呵呵,骆姑姑果然很有名呢,居然这么快就被你猜到了。”少女的眼眸骤然明亮,回头望向若有所思的少年,“你再猜猜,我要带你去哪里?”

望着少女期待的模样,一向平静的少年在这一刹那也不觉微微变色,失声道:“难道是逐日谷?”

少女含笑点了点头。

少年的眉情不自禁轻皱,“只怕要辜负姑娘的好意了。”他垂眸,神色平静无波,“我曾允过师母,终生不入逐日谷。”

“即使毒发不治?”

他颔首。

“这样啊,”少女遗憾地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很想追查暗月心舞的来历呢。”

心头陡然一震,他不敢置信地睁眸,暗月心舞以女子妖娆的舞姿魅惑人心,这样流于邪道的功夫竟然与天下武林圣殿逐日谷有关?

沉思间,又忆起那日夜半遇袭,他追了出去,第一次见到了月光下那妖淫魅惑的舞,年纪尚小的他竟在瞬间面红耳赤、血脉逆行,恍恍惚惚中忽然惊醒,但见月华皎皎,空无一人,只有师父站在他身边。后来他才知,若不是师父相救,他早被那舞魅惑至死;却也因师父分神救他,没有护住师母,导致师母身染剧毒。

那一日,他第一次见意气风发的师父失去了充满自信的微笑,站在中毒昏迷的妻子身边,神情中竟带着诀别的悲怆。

“栖儿,我去取解药,师母和小师弟劳你照顾了。”师父淡淡吩咐,然后温柔地拥抱了一下妻儿,转身而去,他却在瞬间看到了师父眼角一滴晶莹的泪。

有什么比铁骨男儿的泪更令人断肠?他的眼眶骤然灼热,心中忽然有了不祥的感觉,叫道:“师父!”

师父停住,抚了抚他的发,然后微微一笑:“放心。”

几日后,解药在师母床头神奇出现,师父却再也没有回来。

大病初愈的师母不顾身体孱弱,抱着襁褓中的小师弟亲自上少室山请求九大门派相助寻找师父下落,然而终究没有得到一丝消息,他再也按捺不住,请求师母让他亲自出门寻找。

师母沉默许久,终于点头同意,只是,“栖儿,”她叫住他,“此次出去,你可拜托天下人寻找逐宇下落,但有一个地方,你绝不能求助,不但不能求助,连去都不可。”

他有些惊讶:“是什么地方?”

“逐日谷。”师母神情奇异地吐出这三个字,“你可能允我?”

“好。”纵然惊讶,他依然毫不迟疑地点头。

“不问缘由?”师母望着他,眼神复杂。

“师母若愿说,自会告诉我。”他浅笑答曰。

师母沉默片刻,忽然又问:“你可愿立誓?”

他很快地举起一只手来,正要立誓。师母忽然按住了他的手:“算了,若你有朝一日当真入了逐日谷,我不希望你因违誓而受到任何损害。”

如今想来,师母竟是隐隐猜知了师父的下落,也知他若得知师父的下落,必会不顾一切地进入逐日谷,只是,为什么要他答应那样的条件?

冬日的阳光斜斜从车窗射入,在少女白玉无暇的脸上留下淡淡的金色光影,她明亮的笑容仿佛也带着阳光般的温暖:“若我说,你要想见你师父一面,就必须进逐日谷,你会不会违背对你师母的承诺?”

他苦笑,不必多做思量,已知心中答案,垂首,轻叹:“我会。”

少女笑容瞬间灿烂,秀丽的双眸光芒璀璨:“太好了,欢迎前往逐日谷,我的‘哥哥’。”

那光彩夺目的笑容令他略略愣怔,随即淡淡一笑:“在下朱栖,还未请教姑娘的芳名。”他自然明白暗月绝不是她的真名,多半只是为了引起他注意假托的名字。

少女眨了眨眼,巧笑嫣然:“你终于问了呢,我叫冷暖,人情冷暖的冷暖。”

未时车子进入一家小镇,冷暖瞧了瞧天色,忽然敲了敲车厢。

“主子?”几乎同时,车夫恭谨的声音响起。

“老金,时间差不多了,找一家客栈投宿。”

他讶然,这么早就投宿?冷暖却只是对着他神秘地笑着,并不解释他的疑问。

车夫老金很快找到了一家小客栈,他动弹不得,只得任由高大沉默的车夫将他抱入房中,一把他放在床上,居然开始动手脱他衣服。

“你做什么?”他吓了一跳,脸瞬间涨得通红。

门口传来吃吃的笑声,冷暖低柔婉转的声音响起:“你莫慌,是我让他脱的。”

“你!”一瞬间,他只觉热血直冲面门,几乎停止了思考,然而只片刻,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居然平静下来,若有所思地望向红衣少女。

那目光明澈而坦荡,直直望入她的眼中,带着几丝了悟。

这个人冷静地简直如一潭死水,短暂的失态后立刻便发现了问题,真是……不好玩啊。她骤然失了捉弄的兴致,意兴阑珊地将藏在身后的盒子拿出来晃了晃,叹道:“我只不过想帮你拔毒而已。”

“哦?”他微微笑起来,“不是说要去逐日谷中才能解毒吗?”

她挥了挥手,示意车夫退到一边,弯唇笑道:“以我的功力,的确无法根除你身上的毒,不过好歹能让你有普通人的力气罢了。怎么,不愿意我治?或许,”她眉眼弯弯,笑意更深,“你更愿意到谷中一次治好,这段日子好好享受一下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吃喝拉撒都有人伺候的好日子?既然如此,老金,”她唤车夫,“帮朱公子把衣服穿上吧。”

这姑娘,捉弄人成瘾了……他哭笑不得,却也真不愿意过这瘫痪人的日子,见车夫过来帮他穿衣,忙苦笑道:“不必了,还是劳烦冷姑娘拔毒。”

冷暖嫣然一笑:“这才乖。”将手中盒子打开,露出一排金针。

认穴、穿刺,柔软的金针一根根刺入少年裸露的身体。

她手法极轻极快,光洁的额头却渐渐渗出密密的一层细汗,雪白的容颜竟慢慢转如纸一般苍白。

少年只觉随着根根金针刺入,竟有一缕缕细微的真气透入,本已迟滞的气血居然开始极缓慢地周转起来。他立刻了悟她是以本身真气助他内力运转,将毒一点点逼入中空的金针。

这样的方法极耗施针人的内力,以一个相识未久的人来说,这样对他,实是极大的恩情。

时间一点一滴而过,直到三十六根金针尽数插到他身上,她额上的汗越发细密,稍候片刻,总是含笑的眉眼浮现了凝重之色,望了朱栖一眼,她柔声道:“我要拔针了,会有些痛,你忍着些,不可动作,更不可试图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