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拣尽寒枝不肯栖(44)

少年的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天月武功以阴柔诡谲见长,小少女这一鞭却劲力十足,显是将满腔的悲愤郁恼都贯于其中,这样,她应该会好受些吧。他身子晃动,仿佛游鱼般从鞭影中滑开,分手一错,向小少女背心袭去。

却见金光又起,鞭影重重,仿佛巨浪般压了过来,空气中劲风四射,瞬间将他包围。少年的神情不由凝重起来,身形如电,掌出如风,每一掌,都虚虚对着少女鞭法的空门处。

小少女却浑然不惧,出手迅若奔雷,鞭舞长空,竟隐隐带上了尖利的啸声。那声势,铺天盖地,瞬间将少年困于其中。

退无可退!少年站定了脚步,一掌迎了上去,小少女却恍若未见,绝不退缩,鞭如灵蛇,缠上他的臂,将收未收之际,他一掌斩上小少女的腕。

长鞭脱手,他的袖也在瞬间四分五裂,留下臂上狰狞的血红鞭痕。

小少女额上汗出,呼吸微微有些急促,然那样迅猛的挥鞭后,满腔的悲愤宣泄了大半,渐渐冷静下来。她望了望落在地下的金鞭,神色变幻,良久,咬了咬唇:“我输了。”

“不,”少年却摇了摇头,柔声道,“你没输,所以,遵照约定……”他忽然皱起了眉,望向不远处。

屋檐下,月神静静而立,也不知立了多久,冰冷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隐隐带着杀气:“天罡战气!你是云逐宇的什么人?”

少年淡淡一笑,拱手,弯腰,从容施了一礼:“正是家师,晚辈朱栖,拜见前辈。”

“好胆色!”月神忽然冷笑起来,“原来你就是毁了我泓碧庄的那人,好大胆子,居然还敢找上门来。”

少年却不慌不忙:“晚辈冒昧,只是想请教前辈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值得你特地跑来天月宫送死?”月神连连冷笑,却也泛起一丝好奇,“说!”

“暗月心舞。”少年迎着他的目,一字一字念出,“请问前辈,这可是出自天月宫?”

四个字念出,连月神的脸色也微微变了变,半晌,冷冷答道:“天月宫中,没有这种舞。”

少年的脸色也变了:“没有?那前辈可知此舞出自何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月神的笑意更冷,“何况,小子,你马上就是一个死人,知道这些又有何用!”冷笑声中,他身上的袍袖忽然无风自鼓,无形的杀意骤然笼罩四周。

少年不惊不惧,蓦地纵声笑道:“能与前辈一战,死而快哉!”无形的战意骤然高涨。

“慢着!”却有清冷的少女声音响起,青衣小少女慢慢地走到两人中间,一字字,清清楚楚地道,“他是我的。”隔断了一触即发的形势。

月神皱起了眉:“天月,你胡闹什么?”

“他是我的。”她冷冷地重复一遍,却不看月神一眼,“我的对手,我要亲手打败他,不用你插手!”

月神眉头一扬,似要发怒,不知怎的,强压下来,冷声道:“好,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任你处置,你杀不了他,我亲自动手。”言罢,袍袖一挥,身影如电消失。

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小少女身子一软,跌在地上,一系列的变故早消耗了她太多的心力,刚才的打斗又过度透支了体力,终于再支持不住。

“天月姑娘。”少年吃了一惊,过来扶她。

“不要叫我天月。”小姑娘厌恶地皱起眉,“我的名字叫云远岫。”

“是,云远岫,我叫朱栖。”他温柔一笑,对她伸出手来。

她望向他,眼前,少年眉目温柔,唇边含笑,仿佛浑身都洋溢着淡淡的暖意,心头蓦地一热,她伸出自己的手,放入了少年的手心。

以后的日子,他们日日比武,互有胜败。那是她一生中最恣意的日子,在流汗与体力的消耗中慢慢淡忘刻骨的悲恸,只剩对武学、对胜利最纯粹的追求;那也是他一生中最甜美的日子,那个悲伤而美丽,坚韧而骄傲的女孩儿就这样一点点在他心上刻下无法磨灭的印记。

而她终于知道母亲将一本日记留给了朱栖,里面有母亲所有的故事,所有的悲欢离合。却要她十五岁及笈礼后方能看。

“既然是娘的遗愿,我会等。”她说。

私下里,他也再问过远岫“暗月心舞”的事,天月宫的小宫主却茫然不知,于是他知道,月神所说都是实情,他势必要继续踏上旅途追寻。

只是始终不放心伤痛欲绝的女孩,直到看着她一天天坚强起来,他方能放心离去。

一月期限转眼将至,终于到了离别的时刻。

那日,她始终没有望他一眼,他终究没看清她眼中是否有泪。通过秘道经过月神殿时,她对那高高在上的月神说了一句:“你说过,一个月任我处置。”

她亲自送他出了天月宫大门,立刻头也不回地离开。而他甚至没来得及留给她一个温暖的笑容。

三个月后,华山脚下,他遭遇时轮使伏击,她奇迹般地出现在他面前,轻轻一句:“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死。”从此,生死与共。

番外 扬州慢

扬州三月,烟花繁盛,烟柳绝胜。

瘦西湖畔,碧草如丝,蝶舞莺飞,衬着一泓碧水,潋滟湖光,无限妖娆。

日已暮,人渐稀,却有辚辚车声打破春暮静寂,慢慢驶来,压着青石板的小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带着淮扬之地独有的悠闲韵味。

青牛,乌车,赶着牛车的皂衣车夫在夕阳金色的余晖下徐徐出现,如一幅流动的画卷。

码头旁,游船上,老张头本已恹恹欲睡,此时不觉精神一振,奔上岸招呼道:“爷,可要游湖?”

“大胆!”牛车未停,车夫却蓦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清瘦泛黄的脸庞,眸中闪动冷厉的光芒,倏地一鞭抽了过来。

就在这瞬间,老张头已看清车夫衣角绣着的月牙,泓碧庄?车上的主儿居然是泓碧庄的人!顿时魂飞魄散,连鞭子也忘了躲。

眼看一鞭子就要结结实实地落到老张头身上。

“夏安。”马车中忽然传来泉水般清冽的声音,流转着淡淡的柔和温婉。

这低低的一声却令车夫神色陡变,蓦地使力收鞭,低头弯腰,垂眉敛目,恭恭敬敬地等待车中人的指示。

却有另一个活泼娇婉的声音从车中传出:“夏安,这车中怪闷气的,去湖上玩玩也好。”

“是。”车夫恭敬答应,睇向老张头,神情复转倨傲,“混帐东西,还不快去准备?”

“是是是!”老张头浑身冷汗直冒,几乎连滚带爬地回到船上,握住长篙的手不觉颤抖不止。

雕着恶鬼噬日图的车门缓缓打开,里面先探出一只手来,滋润如蜜,温软秀美,修剪圆润的指甲染着鲜艳的蔻丹红,白色的袍袖以金线绣边,华丽无双。

那手扶着车门,就听那活泼娇婉的声音笑道:“我先下去了。”

车上,俏生生探出,好生娇美的小姑娘,不过十三四年纪,如蜜的肌肤,灵动的双眸,微红的双颊鲜艳无伦,如雪的白衣一角用金线绣上双芙蓉,真宛若画中走出。